酒事
郭喜宁
我不怎么会喝酒，但我喜欢能喝酒之人，爱参与那种有酒场子的聚会。
这话听起来是有些矛盾，但人活着这件事本来就矛盾重重，所以也就不必太较真了。
去年夏天，一件万分伤心的事让我难以释怀，于是临时决定去一位早年的朋友那里散散心。朋友那时候没好好上学，但现在混得还不错，在一家建筑公司做了一名没多少技术的技术员，业余时间喜欢写诗，在圈内小有些名气。
我去的时候，朋友正好有事出去两天，电话里说：“难得来一次，事不凑巧，你在我工地上的房子里先呆两天，挺静的，你看看书，理理心事，等我回来再慢慢给你解疙瘩。晚上我让隔壁俩小老头带你出去整上一桌。对了，俗话说三个闷葫芦喝一桌酒，下面是什么来着？哈哈……”
还是有朋友好啊。
就这么几句话，怎么听，都让人觉得心里舒展。
躺在学生时代的那种铁架子板床上，怪舒服的。这么多年不睡了，居然还习惯，随手从床头抓过一本书，没翻几页就睡着了。直到门被重重地推开，我才醒了过来。
天已经黑了一大截子了。果然来了两个老头叫我去吃饭。
朋友到底是个细心之人啊。
迷迷瞪瞪中，也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就跟着去了。
就在离工地不远处的小饭馆坐了下来。两个老头和我不久前过世的父亲年龄相仿，虽素不相识，但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我再熟悉不过的农民质朴的气息，让人颇感亲切。
随便叫了几个菜，要了一瓶酒。
“放开些，年轻人，小郑的朋友也就是我们的朋友！”就这么一句算是过场的话后，就喝开了。可惜我不胜酒力，很快就出局了。
这是我喝过的最安静的一桌酒。两个老头不猜拳，不吵嘴，就那么你一杯我一杯，不紧不慢地进行着。估计他们是常客，一瓶完了，我还没来得及示意，老板就笑着又拿来一瓶。
能把这么烈的酒喝得如此沉闷，想必都是些有心事的人吧。
我突然想起父亲临走时留下的那句话：“活着不容易啊！我到头了，你们慢慢熬，不害怕，不着急！”
父亲年轻的时候就患上了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苦熬了近三十年终得解脱，走的时候格外从容。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泪湿眼眶。
好久才回过神来，第二瓶酒还剩了一些，他们明显喝不动了，就那样呆呆地坐着，眼睛盯着桌面。
我就趁机起身结账。就在我刚走到柜台前的时候，那两个老头突然抱头痛哭。
老板看出了我的惊愕，笑了一下：“没事，老毛病了，一会就好！”
朋友后来告诉我说，俩老头一个姓范一个姓李，曾是邻居。年轻的时候，因为地界的问题，关系很僵。老范媳妇是个十足的暴脾气，一年春天，她觉得老李又把土豆种到了自己的地里，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就去找老李理论，说不过老李两口子，就骂，骂也骂不过，一激动，手里的锄头就落在了老李的头上。
结果是老李送医院抢救过来了，老范媳妇却吓得一口气喝了两瓶农药自杀了。
老范伤心不过，去了城里打工，相比种地而言，收入颇丰。后来，两个人尽释前嫌成了朋友了。
老李也跟着他进了城。老范没孩子，总是想着法子接济老李，老李也让二儿子认了老范做干爹。
“两个卑微的男人，就这样被生活挤压到了一块！”
写诗的朋友感慨地说了这么一句话，我到现在还记得。
作者简介：
郭喜宁：生于榆林市靖边县，商洛学院中文系08级本科一班学生，自14岁起在《佛山文艺》、《百花园》、《天池小小说》、《散文诗》、《散文诗世界》、《感动人生》、《新芽》、《语文报》、《作文周刊》、《作文与阅读报》等杂志发表作品若干，并有多篇入选各种选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