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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洛文苑》2021年第1期
2021年03月16日 17:13  

目 录

臻品悦读

05 学童·尹全生

故事掠影

07 琴声·袁炳发

09 点灯人·蔡 楠

12 门口·方艳萍

15 归途·袁明浩

16 走不出的梦·贾 莹

19 她·程梦肖

天下大同

22 爱情之外·黄灵香

24 青岛印象·王加裕

26 遗落在人间的星辰(外一篇)·杨 倩

30 自信来自于优势·姚 杨

32 娘·田雯雯

34 桑·张 咪

创意写作

36 千年敦煌·孙 荣

40 我来保护你·周文英

43 春到尧禄花满枝·邱云安

46 冬日望南山·惠军明

48 一盆蟹爪兰·王先锋

50 手捧赤霞走山路·俱新超

52 致哈尔·杨 艳

54 杂芜的心绪·马 妍

长短书

60 春日书(组诗)·雨 人

64 当我来时,宁愿守候(外一首)·庞 媛

66 短歌(组诗)·党 继

68 飘窗(外四首)·苏安良

71 四月人间(外一首)·管 靖

72 镜湖独钓·金培乾

73 城市的模样、我渴望的新娘·杨森翊

74 忆秋闱初后·姚佳祥

75 成长·阮英霞

76 十三岁·张春霞

77 枫染清秋,醉饮乡愁·徐昕瑶

78 冷藏·王博龙

79 一件遥远的事·赵昊杰

文艺纵横

80 路遥:在交叉地带探索人生的意义·段建军



商洛文苑2021年第1内容

卷首

说 话

两棵树在说话

他们的语言

忧郁的时候是落叶

爱慕的时候是小花

两块石头在说话

他们的语言

消极的时候是青苔

积极的时候是反光

我想和那棵树说话

但我不知道用什么文字

我想与石头说话

但我不知道用什么声音

我真的好累

我想和那个姑娘说话

但我不知道用哪颗心脏

我想和影子说话

但我不知道用黑色还是用白色

我真的好累

植物与动物说话的时候

用无声也能听懂

但是我与你说话的时候

无论是用血还是泪

听起来都是风

——陈仓  


《商洛文苑》

2021年第1期(总第14期·春之卷)

主  管 商洛学院

主办单位 商洛学院人文学院

承  办 商洛学院文学创作中心

顾 问

尤西林 段建军 韩鲁华 

编 委 会

主   任 范新会

主   编 张文诺

   编 马英群

编 陈 敏

编辑部主任 李 波 潘靖壬

编   辑 徐 莎(实习) 杨 艳(实习) 王 浩(实习)

美术编辑 陈汉生

投稿邮箱 slxywxczzx@163.com

设计制作 德高传媒印务有限公司

印  刷 陕西东帆印务有限公司

开  本 16

印  次 20214月第1次印刷

印  数 700

准印证号 (商洛)2021-sy011

发送对象 校内师生、校外作者及陕西各大图书馆

    (内部资料 免费交流)


 

臻品悦读

05 学童·尹全生

故事掠影

07 琴声·袁炳发

09 点灯人·蔡 楠

12 门口·方艳萍

15 归途·袁明浩

16 走不出的梦·贾 莹

19 她·程梦肖

天下大同

22 爱情之外·黄灵香

24 青岛印象·王加裕

26 遗落在人间的星辰(外一篇)·杨 倩

30 自信来自于优势·姚 杨

32 娘·田雯雯

34 桑·张 咪

创意写作

36 千年敦煌·孙 荣

40 我来保护你·周文英

43 春到尧禄花满枝·邱云安

46 冬日望南山·惠军明

48 一盆蟹爪兰·王先锋

50 手捧赤霞走山路·俱新超

52 致哈尔·杨 艳

54 杂芜的心绪·马 妍

长短书

60 春日书(组诗)·雨 人

64 当我来时,宁愿守候(外一首)·庞 媛

66 短歌(组诗)·党 继

68 飘窗(外四首)·苏安良

71 四月人间(外一首)·管 靖

72 镜湖独钓·金培乾

73 城市的模样、我渴望的新娘·杨森翊

74 忆秋闱初后·姚佳祥

75 成长·阮英霞

76 十三岁·张春霞

77 枫染清秋,醉饮乡愁·徐昕瑶

78 冷藏·王博龙

79 一件遥远的事·赵昊杰

文艺纵横

80 路遥:在交叉地带探索人生的意义·段建军


◎尹全生

  这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了。

  那时洋人开始到中国投资办企业,第一个外资企业华阳镇的老板叫杜拉克,杜拉克在华阳镇郊有一幢别墅。

  这幢别墅与当地财主尤老爷的后花园只隔着一道栅栏。栅栏两边花草遍地,垂柳成荫,是个读书做学问的好去处。杜拉克的儿子小杜拉克每年随母来华看望父亲时,总在栅栏那边读书。尤老爷家是书香门第,世代为官,小少爷尤鹏举常在栅栏这边读书。两个同岁的学童学习都十分勤奋,天刚亮就来到栅栏边,一个“叽哩哇啦”,一个“之乎者也”,没人来喊连饭都不知道吃。

  九岁那年,他们隔着栅栏进行了第一次交谈。

  尤鹏举忽闪着黑眼睛,好奇地问:“你,你的鼻子怎么总肿着?肿得好高啊!”

  小杜拉克受父母熏陶,不但听得懂而且还会说几句华语:nono!我的鼻子没有肿,是天生的。”

“天生的?那么大一团肉吊在脸面前,不难受么?走路不打前栽吗?”

  小杜拉克笑得前仰后合:“我生来就是这样的鼻子,习以为常了,怎么会难受呢?怎么会打前栽呢?”

  笑过,小杜拉克闪动着蓝眼睛,好奇地问:“你后脑勺上怎么生着条尾巴呢?”

“不!这不是尾巴,是辫子!”

“辫子?是天生的吗?”

“哪是天生的!蓄的。——我爹说,凡大清子民都必须蓄发留辫子。”

“后脑勺总拖着那么条大辫子,不难受么?走路不朝后坐吗?”

  尤鹏举笑得前仰后合:“我生下来就蓄发留辫子,习以为常了,怎么会难受呢?怎么会朝后坐呢?”

  问过答完笑罢,两个学童就各自读各自的书,或“叽哩哇啦”或“之乎者也”。但读着读着都走了神,都觉得对方很笨——好端端的鼻子他说是肿了!明明是条辫子他说是尾巴!

  人笨到这份上,还有必要读书么?这么笨的人读书有什么用?

  尤鹏举就隔着栅栏先发问:“你为什么要读书?”

“我爸爸说,书是知识的源泉,只有刻苦读书才能掌握知识呀!”

“掌握知识干什么?”

“搞发明创造呀!”

“搞发明创造干什么?”

  小杜拉克觉得对方的提问太可笑了,可是又难以用三五句话说清楚,就反问:“那么你为什么要读书?”

“我爹爹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谷,书中自有颜如玉!”

“——什么意思?”

“连这道理都不懂?——读书能升官发财,还能娶到漂亮媳妇!”

  小杜拉克憋不住突然捧腹大笑起来,笑得直喊肚子痛。

  尤鹏举本来就认定小杜拉克笨得可怜,见他又如此无端地大笑傻笑,因此觉得这小洋人十分的可笑,忍不住就也捧腹大笑起来,笑得直喊肚子痛。

  笑声撼得栅栏直摇晃……

  后来他们都长大成人了,各自在各自的国家谋事,就没有机会交谈了。小杜拉克曾托人给尤鹏举捎过一封信,信中说:“我如愿以偿,成为一名研究员……”

  尤鹏举问捎信人:“研究员算几品官?”

  捎信人解释说:“研究员不是官,是专门从事科学研究的。”

  尤鹏举摇头叹道:“既然如此,何必当初?读书不做官,读书又有何用?废了!废了!”

  小杜拉克在实验室熬到秃了顶,驼了背,终有伟大发明问世,死后墓前有碑,碑文为:人类进步之一阶。尤鹏举皇榜高中后封官授品,有了“黄金屋”、“千钟谷”、“颜如玉”,深宅大院里养得脑满肠肥。死后墓前也有碑,碑文为:显赫一世。

  小杜拉克的墓碑至今还在,常有人吊唁;而尤鹏举的墓碑却在民国初年被乱民砸了,很可惜。不过尤鹏举是儿孙满堂的。

  作者简介:尹全生,河南内乡人。1980年开始文学创作。著有中短篇小说集《怪胎》;小小说集《山神》《醉翁之意》等。部分作品选入《世界微型小说经典》《当代小小说名家珍藏》《中国小小说选集》(英文版)。曾获第六届“小小说金麻雀”奖。


琴声

◎袁炳发

  巷子深邃而悠长,蔚蓝的天空下杨树叶黄得透明而且泛着亮色。男孩斜挎着书包穿过巷子的时候,一群白色的鸽子经过头顶,飞翔的声音仿佛流沙滚动,听着让人心跳。

  这时一缕琴声渺渺漫漫地飘过来,男孩循着声音望过去,发现琴声是从一座二楼的窗口飘出来的。

  男孩发现,一个女孩背靠在杨树下,正在仰头听琴。

  男孩听不懂琴声,也不知道是什么曲子,但是他被女孩神情专注的样子吸引了,他便站在女孩的对面看着听琴的女孩。

  女孩不是很漂亮,但皮肤很白,白得清澈,让人只想亲近。

  女孩见对面男孩看她,就告诉男孩这是小提琴的声音,具体是什么曲子她也不知道。

  说完这句话,琴声停止了,女孩望一眼窗口,挥手和男孩告别。

  男孩的学习成绩很糟糕,经常旷课逃学,遇上女孩后,更没心思上学了,女孩的白总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悠长的巷子里只要有琴声,女孩准在。杨树叶落在女孩黑黑柔柔的发丝上,像极了静止的蝴蝶标本,很美也很好看。这时候的女孩不像在听琴,倒像是在做一个梦。

  男孩和女孩很少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小提琴他不懂,功课也一塌糊涂,他实在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可他又想接近女孩,便把一只鸽子送给女孩。

  女孩说,你知道鸽子最喜欢什么吗?

  男孩摇头。

  女孩说,天空呀!

  说完这句话,女孩松开手掌,看着天空中飞翔的鸽子笑了,男孩便也跟着傻傻地笑。

  女孩痴迷巷子二楼窗口的琴声,男孩十分清楚,可让男孩想不到的是,没有琴声的时候,女孩也会望着那个神秘的窗口呆呆地出神。他想象不出一把小提琴会有如此大的魔力。他想认识一下拉琴的主人,可始终没有机会。

  那是一个秋雨潇潇的晚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幽暗的灯光把巷子照得模模糊糊的,男孩来到的时候,女孩痴痴地望着窗口。可窗口并没有琴声飘出,雨滴顺着杨树枝滴落在女孩的头上,再从她的头发上滴到脚下,迷蒙的雨雾裹着女孩白白的脸,湿漉漉的,看上去特别让人心疼。

  男孩不忍惊动女孩,悄悄地离开了。这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他没有去巷子,他觉得对不起女孩,他觉得女孩做梦的时候尽管很美很迷人,可梦终归还是要醒的,而他作为一个男人既然喜欢人家,就该走进她的梦里,为她做点儿什么。

  男孩下定决心,他要学琴,把天下最美的曲子拉出来,他不想女孩为了听琴站在湿漉漉的雨中。可他找了几个老师,人家都不愿意教他,原因是他那双粗厚的手掌根本不适合拉琴。他几乎绝望了,那段日子他着魔一样地四处拜师,后来他的一句话感动了一位琴师,他说,学琴能让人做梦。

  但没想到的是他很有天分,不论多难的曲子一学即会,而且马上能领悟到思想精髓。琴师很意外也很喜欢他,收他做了关门弟子。

  两年的时间很快过去了,男孩考上了音乐学院,他接到录取通知书以后立即到巷子去找女孩,他想给她拉一首曲子,给她一个惊喜,可别人告诉他,女孩已经跟二楼小提琴的主人结婚了。

  男孩呆呆地站在杨树下,倍感凄凉。

  男孩为女孩拉了一首曲子。他的目光一直盯着二楼的窗口,可一曲终了女孩也没出现。

  在音乐学院毕业以后,男孩成了很有名气的小提琴手,经常在全国各地演出。他总是想起那个女孩,想起巷子二楼的窗口还有飘落的杨树叶。

  当他回到故乡时,已经是十年之后了。

  又是别人告诉他,当年的女孩已经和拉小提琴的男人离婚很久了。

  当年的女孩,现在已经彻头彻尾地成了女人,她开了一家小面馆。女人面色泛黄,且沧桑,她显然不认识当年的男孩了,他便也装作不认识她。

  面馆里只有他一个顾客。

  吃了一碗面后,他提出给女人拉一首曲子,女人点点头。

  女人听着琴声,听着听着头和半个身子居然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作者简介:袁炳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主席团委员。出版作品集:《弯弯的月亮》、《隐蔽在河流深处》、《成人礼》、《寻找红苹果》、《爱情与一个城市有关》等。有小小说作品被选入美国、日本、俄罗斯等大学教材及杂志。小小说集《成人礼》被泰国红山出版社译成泰文在泰国出版。另有小小说被译成西班牙语。


点灯人

◎蔡 楠

  你看到村边那个大坑了吗?是早些年村民取土挖成的大坑。坑里后来才有的水,可深呢。我爹就是跳进这大坑自己淹死了自己。他为什么不想活了呢?是实在活不下去了。

  我叫乜树长,我患有一种怪病。打一生下来就有这病,不但我有,我弟乜树根也有。就是一双手的手指粘连在一起,指间长着一层厚厚的膜,乍一看,就像两只小小的鸭掌,人们叫我们鸭掌男孩。父母就带着我们四处求医,做手部矫正手术。医生说,这种手术要一直持续到成年后骨骼停止发育。

  我家过着土里刨食的日子,为给我们治病,卖粮食的钱花光了,我爹就去找亲戚借钱。就在我爹去借钱的当口,爷爷突发脑溢血,来不及去医院就不行了。爷爷出殡那天,奶奶给爷爷烧纸。她不在爷爷的灵前烧,她在屋里烧,她点着了被子,点着了房子,之后大笑,又大哭……

  我妈说,你们看你奶奶怎么会这样呢?她可能是疯了。

  我和树根就觉得我奶奶真是疯了。

  我家的房子烧了,爷爷也在火葬场烧了。我爹就被烧得没了魂儿。他整天围着房子转,转够了,就去村外转,再转够了,就觉得那大坑是房子,就觉得那大坑里的水是床,是被子。我爹一想到床和被子,他就困了,就累了,他就在明亮的月光下跳进了大坑,跳进了那用水做的床和水做的被子里,睡去了。

  爹睡去了,娘却不能睡去。她整日整夜地发呆。有时候拉过我和树根来,摸我俩的头,摸我俩鸭掌一样的手,又把我们的手摊在她的面前,之后,她就用食指和中指比划成剪刀,嘴里咔咔地嚷着,就剪我俩的鸭掌。咔咔完了,她的剪刀还是她的手指,我俩的鸭掌还是鸭掌。娘就对着我俩痴痴地笑,笑过,又大哭起来!

  哥,娘怎么会是这样呢?树根哆嗦着问我。

  我想起了奶奶,想起了娘说奶奶的话。我就对树根说,咱娘可能是疯了。

  我说这话的时候,就把家里的火柴打火机都藏起来了。我不能让我们好不容易修好的房子再次燃烧。

  生活光有房子不行,还得有钱。没钱日子过不了,更不用说治病了。我的亲人们把我们一家四个病人分开了,娘和树根由我外公外婆照顾,我和奶奶则去了姑姑家。

  听人说,我们每个人头上都有一盏灯,灯亮着,人就活着,灯灭了,人就死了。我爷爷和我爹头上那盏灯已经灭了,可我头上那盏灯呢?我奶奶,我娘,我弟弟头上那盏灯呢?没灭,但我怎么努力,也看不见它们在亮着。

  直到我在姑姑家遇到王红心妈妈,我才知道,我头上那盏灯是需要点燃的。而红心妈妈就是那点灯的人。

  那时候我还没叫她红心妈妈,我叫她红心阿姨。从大家的嘴里,我知道她是个警察,工作之余,多年致力于志愿服务。扶贫扶危、助学济困,都上了报纸、广播、电视了。可我知道这些离我很远,何况我不愿意让一个漂亮的女警察看到我的鸭掌。当她来到姑姑家来找我时,我逃了。

  我逃回了我自己的家。

  红心阿姨追来了,我知道她是举着火把追来的,不管我逃到哪里,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她的火把都会指引着她。

  在她面前,我似乎无路可逃。

  那时候,我外公和外婆回了他们家,我正想给我娘和树根做点饭吃。柴火是湿的,锅是锈的,有几个馒头还是硬邦邦的,做什么吃呢?我掰着我的鸭掌犯了愁。

  这时候,村干部领着红心阿姨进院了,进屋了。我躲到了被我奶奶放火烧过的门的后面,但还是被红心阿姨的笑容和温暖的手拽了出来。

  红心阿姨的手也是神奇的手。她的手带来了衣服、书本,还有吃的。她说,孩子,先吃个驴肉火烧吧!

  我伸出了鸭掌。我接过驴肉火烧,去给我娘和树根,却发现他们手里已经有了。

  我们一家吃着驴肉火烧,红心阿姨收拾着屋子。我们饱了,屋子也被她的手收拾得齐整了许多。收拾完了,她拿过一件毛衣,给我穿上,我却把目光投到了她带来的书上。我不认识别的,我知道里面有一套是《小猪佩奇》。我用鸭掌夹过一本《小猪佩奇》,红心阿姨却叹了口气,你是该上学的年龄了,可眼下,你们最需要的是治手,治好了手,才能上学啊!

  就在那个冬天,我穿着红心阿姨给我买的新毛衣,和我的弟弟树根又一次住院了,我们进的是红心阿姨联系的大医院,在市里,有骨科专家为我们手术。

  术后,我俩粘连的手指竟然被分开了。

  当我们被推出手术室,我看到提着饭盒走上前来的红心阿姨。我举起缠着绷带的双手送过去我的兴奋和感激,我说,红心阿姨,以后,我能不能叫你红心……妈妈?

  能!孩子,以后我就是你俩的妈妈——

  我看到,红心妈妈的脸就成了我娘的脸。

  妈妈,手术费……手术费,我们还没交呢!树根比我小,但这小脑袋瓜考虑问题倒比我多。

  红心妈妈笑了,报纸登了你们的消息,社会各界有一部分捐款,医院里也减免了一部分费用。别担心,孩子们,安心养病吧!

  后来我才知道,红心妈妈把她被评为省级先进工作者的奖金也捐给了我们。

  那时候,我觉得我头上的那盏灯亮了,树根的那盏灯也亮了。是红心妈妈的火把,还有好多火把点燃的。

  一个月后,我娘头上那盏灯也点亮了。在红心妈妈的帮助下,一家精神康复医院免费给我娘开始治疗。

  灯亮了,新的人生就会开启。出院以后不久,红心妈妈和她的爱心服务队,把我和树根接了出去,我们被安排在市里南湖学校读书了。当然,学校给我们免除了一切学杂费。学校还成立“一分钱爱心基金”,每天,600多名师生每人为我们哥俩捐出一分钱。我们的日常生活费用就也有了。现在,多年过去了,我在这家学校已经读完了初中,即将参加中考。

  就在今年中考前夕,我迎来了16岁的生日。红心妈妈带着她爱心服务队的叔叔阿姨们来给我过生日。她将一张银行卡递到了我的面前,树长,这里面有19753元钱,是从我2010年认识你和树根之后,事情被媒体报道,众多好心人给你们捐的,这些好心人有的留下了名字,有的连名字也没留。这些钱我一直给你存着,今天给你办了张银行卡,密码是你的生日。

  那天,我拥抱了红心妈妈,我含泪许愿:红心妈妈点燃了我头上的灯,我将来也要做一个点灯人,让世界上所有的人都生活在光明里。

  作者简介:蔡楠,中国作协会员、河北省小小说艺委会主任,先后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民族文学》《小说选刊》等刊发表作品,著有《行走在岸上的鱼》等作品集20部。曾获“中国小小说金麻雀奖”等奖项。


门 口

◎方艳萍

  雨终于停了,凌晨四点的城,烟火气早已弥漫。那佝偻的腰,裹着一件校服,挤进这个不属于他的地方。

  老陈四十来岁,却已被黄土染上沧桑。乡下离县城远,为了省车费,老陈连夜赶路,终于来到了这扇华贵的门前。天还没亮,老陈习惯性地蹲下歇歇脚。想起临走老伴儿说的话:“他舅舅是好人家,咱儿子上大学就靠你了!”这个中年男人,带着全家的希望,等在这最低的台阶前。

  天色渐明,屋里终于有了动静。老陈很紧张地攥着手,却不敢敲门,就端端正正的站在台阶前,在心里酝酿着要说的话。门突然就那样开了,没有农村木门的那种吱嘎作响,让老陈吓了一跳,也让开门的女人惊叫一声。

“你谁呀?大清早的!”女人把身上的裙子拢了个严严实实,捂着胸口,用鄙夷的眼光上下打量着他,老陈黑黄的脸臊得腓红。女人的眼里,老陈是张极不协调地塞在高中校服里的乡下脸。“你这是老状元进京赶考迷路啦?”女人没好意地打趣道。

  两口子瞒着儿子,穿了那件家里唯一的,没有补丁的衣服来找亲戚借钱,在此刻这衣服却好像缩了水,紧绷的勒得他开口不得。瞬间尊严尽失,觉得给儿子丢了脸,仿佛儿子也在接受这个女人的凌辱。

“谁呀?怎么啦?”男人闻声走了出来,老陈看到熟人,便想上台阶。却被那女人拦了回来,“你站住,你脚上那稀泥可踩不得我这地板!”老陈又赶紧退到原地,恨不得把脚藏起来。这个乡下的壮汉,在城里的台阶下显得卑微。“哎呀,这不是陈老哥吗?”老陈心生感慨:他舅总还记得啊!“快去拿双拖鞋来,这是我老家的亲戚!”男人命令道。女人窘迫的笑笑,便拿了鞋出来。“换吧!”一双拖鞋扔在老陈面前。

  老陈便开始换鞋,破了洞的袜子让那女人后退几步,一脸嫌弃地躲在了男人背后。老陈弯着腰,抬头才看见那女人扇风的手。这双庄稼人的脚啊!再次让老陈红了脸。男人依旧热情,引着老陈便要进屋。“亲戚果然还是亲的!”老陈心里得到些许安慰,便跟着走。女人先一步进了屋,拿出一条毯子铺在那毛绒绒的沙发上。男人直接将老陈引到此处,说“老哥,你坐吧!”老陈就坐下,像犯了错。弯着腰,脚放的端端正正,双手插在膝盖缝里,只有眼睛在闪着光。并非老陈忘了正事,只是着眼前的金碧辉煌,实在让一个农村人惊讶。没见过那么白的墙,那么耀眼的吊灯,那么大的电视机屏幕……

  女人见老陈到处张望,生怕那目光会偷东西似的,赶紧关了灯,说“原来天亮了呀!

  老陈这才反应过来,“他舅,我今天也没什么大事,就是……”

“你站着干嘛,倒茶呀!”

“老哥,你接着说!”

  老陈顿了顿,“我家娃今年考上城里的大学了,你知道,我们家……”

“砰”的一声,女人泡好了茶水,玻璃杯重重的停在桌子上。

“水太烫了,莫见怪呀!”男人又在解释。女人假装抱歉,便翘起二郎腿坐在男人旁边。

  那茶水洒了出来,几片茶叶在水里飘飘荡荡。

“娃考上了大学好呀!小时候还是个放牛娃呢,这么快……”

“叮叮叮……”这次是男人说话被打断了,电话响了。女人赶紧说:“看看都几点了,公司都打电话了,还不上班去,一家老小谁养活呀!”她埋怨着,便将男人往另一个屋子里赶。老陈眼看人就要走了,心里着急,可刚想开口却又被噎住了。“哥,你先坐,我换个衣服去!”。便留了老陈一个人在诺大的客厅里,听着里屋两人的嘟嘟囔囔,“你哪来那么多穷亲戚,赶紧给我打发走……”

  老陈的脸上的红一直爬到耳根子,还渗出了汗。叹了口气,摇摇头,站了起来,把坐过的毯子叠叠整齐。走到了门口,索性直接退到台阶下,重新换回了自己的鞋,把那双拖鞋好好的捧在手上,等着。

  夫妇俩终于出来了,发现老陈已经自己到了门外。西装和高跟鞋飘到了跟前,没等开口,老陈终于掌握了发言权:“今天就是顺道来看看,知道你过得好就行了。我就不耽搁你了,你早点去上班吧,我也该回去了!”两口子有些尴尬。

“这鞋我给你.....”“扔了吧,一次性的,扔远些。”

“老陈哥,那你有空了……”男人说着客套话,却被那女人挽了手,打住了。

  于是,男人和女人上了车,消失在街头。

  老陈也走了,借钱的话终究被自己踩进了回家的脚印里。

  后来,老陈家的儿子当上了市长,他三番五次让父亲进城与自己同住,但老陈始终不愿意。某个清晨,老陈的老伴儿迎来两位特殊的客人。门吱嘎一声响,老伴儿便叫道:“哎呀,老陈,你快来看看,那年你怎么都找不到,今天他舅自己回来啦!”还是那西装和高跟鞋。老陈摇着轮椅来到门口,“他舅来啦!快进来坐!快进来坐!”

  老伴儿赶紧把两人拥进屋里,一到门口,两人便看见了鞋架上的那双拖鞋。再往里看,一件蓝色的校服镶在一个镜框里,旁边贴满了各色的ag九游会官方网站的荣誉证书。

“怎么不进去呀?”

  男人和女人脸红了,“我们换个鞋……”

“换啥呀换?都是一家人!不见外!快进来坐!”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袁明浩

  他来了。

  他又来了……

  村子里的村民一听见这个消息,脚步不由得匆忙了起来,把自己在外玩耍的孩子带回家中,关上门,待在家里,避免与他的接触。

  孩子玩心大,总想着出去和小伙伴一起玩,也很不理解为什么每次这个人来的时候,大家都要避开他。在一间屋子里,孩子问他的父亲:爸爸,为什么他一来我们就不能在外面玩了呢?他的父亲只说了五个字:他是个坏人!

  他叫吴江,也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只是这个村子里的人现在很排斥他。五年前,吴江因为喝醉了酒,与父亲发生了争执,不慎将父亲推倒,头撞在了石块上,导致大出血,后经抢救无效死亡,他也因过失杀人被判刑五年,他的母亲因为承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在一年后抑郁而终。他母亲的后事是村民帮忙料理的。好好的一个家,就这样没了,所以村子里的人对他有意见,也很不待见他。

  他刚出狱不久,回过几次村子,但是每次回来,都是这样,不会有一个人理他,甚至他都见不到一个人,他自己知道大家都躲着他。这五年来,他心里也很愧疚,他愧对自己的父母,他回到村子,只是为了报答大家,是村子里的人帮他安葬母亲的,他是记得的,但是他现在还找不到机会报答大家。

  有一次他又回到了村子里,却发现这次大家都没有躲着他,全都围在池塘边,还有几个人拿着竹竿在水里找什么。他走近询问,虽然大家排斥他,但还是告诉了他,原来是老李头的孙子掉水里了,正在找哩,但是池塘里的水草太多,太危险,人不敢下去,只能拿竹竿在水里翻找。他听完后,脱掉了衣服,跃入了水中,众人发出了惊呼,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做;过了一会,他带着孩子浮出了水面,他很幸运,没有被水草缠住,孩子也很幸运,尚存一息,被抢救了过来。他在众人查看孩子的情况时,悄悄地走了。当众人想起他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不见了,众人才明白,他是个好人,他不坏,只是当年犯了错,大家应该原谅他,于是想着等下次他再回来的时候,重新接纳他。

  可是,他再也没有回来过,他走了,他救起那个孩子后,就走了,离开了这个地方。因为他报恩的目的达到了,所以离开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毕竟,这个地方有太多伤痛的回忆和愧疚……

  他的离开,也许是短暂的,也许是永久的……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走不出的梦

◎贾 莹

  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想要挽留的手抬起又放下,然后恍惚的回到了家里,一头扎进了杂乱的被窝里。

  清晨,还在睡梦中的我被朋友打来的电话吵醒,开了免提,朋友骂骂咧咧的,说我怎么这么晚起床,列举了几条早起的好处,隔着电话都感受到了一堆字朝着我劈头盖脸地涌过来,耳边依旧是朋友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像聒噪的蝉,昨天发生的事情仿佛只是一场梦。

“你怎么跟我妈似的!”

  她没理会我,说着今天天气好,约我一块出去走走。

  我耷拉着脑袋,一半的魂还葬在被窝里,乱七八糟的头发缠着昨夜的梦,恍恍惚惚好像看见了腐朽的骷髅,半浸在湿润的雨露里。扯开窗帘,阳光像炮弹一样势不可挡,我半拉身子被阳光侵蚀着,我好像看见满天飞扬的尘土自太阳深处卷起。

“别啊求你了,这么晒你这是要谋杀啊,快找个凉快的地方吧。”朋友听着我说的话却在奶茶店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你这么喜欢太阳,和它过一辈子吧,晒不死你!”

“好呀!”

  我尖酸刻薄的言语不会轻易让她生气,可以说,从我认识她开始,她都没怎么生气,但是她总能轻而易举地让我气个半死。

  她的目光从窗边抽离,转过身来对我说:“今年的烟花节轮到在我们县举办了,我们一起去看烟花好不好哇。”

“不好。”我下意识地拒绝。于我而言,除了瘫在床上追剧看小说打游戏吃零食,其它的一切都是浪费时间。好好的周末,瞎折腾这些做什么呢。

  朋友轻轻点了点头,笑了笑,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了。

  我坐在原地,摸着快要秃的脑袋,不明白为什么我拒绝过那么多次,唯独这次她生了这么大的气,我想她可能真的很想让我去,她现在一定很失望。我到家后就后悔了,想要道歉却又不知从何处说起,最后只能带着懊悔睡去。

  别吧,这么倒霉,昨天被电话吵醒,今天被电锯声吵醒,我招谁惹谁了?哇,手机也黑屏了打不开,天啊,这是要命的节奏,不行得赶紧拿去修。

  走下了一路嘎吱叫的楼梯,婆婆正巧从外面进屋,提着一大袋早餐,乳白色的热气飘得和婆婆的灰白头发一样高。两个妹妹坐在阳台上,从头发丝到脚尖都是太阳留下的踪迹,两个人拉扯着抢着一个龙猫玩具,真傻!

“哎呦安安呐,今天起得好早哦。今天是烟花节,晚上记得去看烟花。”

  早餐吃来吃去都是这些,油条、豆腐脑、煎饺、包子。没胃口,随意啃了几口油条便出门了。

  街上的人很少,修东西的店铺都关门了,说是过节好好休息一天。哎!不就放个烟花嘛,这该死的仪式感。

  晚上的烟花没放成,说是有人偷了订制的烟花,婆婆都快哭出来了,两个妹妹也在莫名其妙地发脾气,我还在想着我的手机,想着还好没有答应朋友和她去看烟花,她应该感谢我,但是手机收不到信息,她也没来家里找我,我突然感觉有些心慌,感觉我们此后是不是要毫无交集了,今天真糟糕呀。

  又被电锯声吵醒了,谁家装修房子啊。打开窗帘仔细看去,才发现是有工人在搭建舞台。是烟花改到今天放了?

  走下楼梯,婆婆从外边进来,白雾飘到发梢。

  两个妹妹在阳台抢着龙猫玩具。

“哎呦安安呐,今天起得好早哦。今天是烟花节,晚上记得去看烟花。”

“怎么还是烟花节?”

“什么呀,烟花节是一年一度,很隆重……”我突然害怕起来了。

“婆婆,今天几号。”

2020101号。”

  和朋友去奶茶店那天是930号,昨天过了一天,今天应该是2号才对啊。

“今天是2号啊,昨天不是烟花没放成吗。”

“胡说,昨天哪有放烟花,来你看,我看你这手机手表上都估计是老糊涂了,我拿婆婆的电话给同学打电话。

“今天不是要上课吗?”

“今天星期天呀,明天才开始上课,你是睡傻了吗?”

“昨天才是啊,烟花被偷了没放啊。”

“你有毛病吧。”

  我挂掉电话,不顾婆婆的阻拦,冲出门跑到街上看了,店铺依旧关着门。我害怕了。非常害怕。

  晚上的新闻说烟花被偷了,婆婆快哭出来了,而我是真哭出来了。

  电锯,白雾,龙猫玩具,油条豆腐脑包子,依旧是101号。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被困住了,困在了星期天,永远的星期天。

  是什么样的感觉呢,我拼了命的往前,却仍停在原点。我挣扎,我抓狂,我怒吼,我企图改变这种情况,可我还在原点。我好像死在这里了,我看不见未来,也回不到过去,我只是在毫无意义的重复相同的一天,我想改变些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安安,你怎么了?”原来我早已泪流满面。

“婆婆,我已经过了两次烟花节了,不是,我一直在重复相同的一天,你今天说的话,我昨天已经听过了。”

“我昨天没说过啊,昨天不是烟花节。”

  婆婆满脸的疑惑。

“婆婆,你相信我。”

  她用粗糙的大手把我揽在怀里,她的肩头又瘦又小,可是我觉得那里有我的整个世界,我把头抵在她肩上哭。我以为她会告诉我,她相信我,可是婆婆说,“对不起哦,婆婆不懂。”

  我又起身去抓住妹妹的手,急切而诚恳地问她,“你相信我吗?”

  她有些害怕地往后缩,眼里满是惊恐。

  我闭上眼,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坠落,黑暗将我撕碎,在等不到光亮的世界,灵魂无处遁形。我身处的,是尽头,还是原点?我在走迷宫,剪的平整的绿叶让我听不到一点风的消息。我身在何处,又将通往何处?是无尽的走廊,是黑暗的街道,我是失语者,我尽力表达自己,围观的人只是神情漠然。周围只是一片黑暗,光在哪?

  突然间,熟悉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我真想永远在被窝里不醒过来。接起电话,我听到朋友熟悉的声音“你怎么起得这么晚?”我……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程梦肖

  这座城市高楼大厦的重重阴影下,沉默着我黄色的身影,在这个市区里经历形形色色的人。

  她们都像她,却都不是她。

  许多年前一个温暖的午后,历经漫长的汽车颠簸,我披着墨绿的外衣、开始伫立在长宁街拐角的一生。

  那是一个常春藤摇曳,丁香花纷飞的季节。在尚且混沌的时候,我听到渐进的欢快到飞起的蹦跳声,我猜想一定是个活泼开朗的小女孩来了。我感到她的手抚上我的头盖,随即“咚咚咚”拍起来,激动的呼朋引伴。——“快来看,这新来了一个漂亮的垃圾桶!”那天下午西斜的夕阳是伴随着交错的咚咚声的。

“咚……咚咚……咚咚咚……”。

  声音停歇,她将一个包装袋扔进了我的怀里,包装袋上残留着些许巧克力,和秋天的风一样醇美香甜。

  此后,灰白色胶囊样式的、纸盒样式的、五彩塑料纸样式的小零食包装纸时不时的出现在我的怀里,有时它们被叠成千纸鹤的模样,有时它们被揉成一团,里面包裹着小小的青菜和葱花。

  我在长宁街的热闹岁月都与这群叽叽喳喳的小孩有关。他们常常在我身边的花坛里玩一种名叫“过家家”的游戏。爸爸、妈妈、大宝、小宝,俨然成为一个真正的家庭。不同的是,在这个小小的家庭里,花草可以搭配成美味的大餐,空气中总会弥漫着想象力的味道。有时候他们也玩角色扮演。女孩子总是可爱矜持的小公主,男孩子总是争先恐后地当勇士。他们嘻嘻哈哈的打败恶龙,又忙前忙后的安慰恶龙的扮演者。

  有时候她们又一本正经的坐在一起,在有着花香的空气中、在随风拂动的柳树下,分享新得的图书、比赛背诵奥特曼和迪士尼公主名字、讨论谁画的画更好看……。

  这样的生活吵闹又充实。

  我的好朋友是一对老鼠夫妇,虽然这只是我单方面认为的。它们总是灵活的窜流在这边街区,然后回到我身后的墙洞里分享一天的见闻,透过郁郁葱葱的爬山虎,我依稀听到了些许。

“吱……吱……亲爱的亲爱的,我今天在那个小房子里的桌子角捡到了一块果仁碎,快来尝尝它的味道。”

“那个小房子里能有什么好吃的。摆设简单,除了几件玩具,吱……就只剩下卡通书。”

“不不不,最近不一样了,那个小女孩吱……要考初中了,她妈妈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准备好吃的……吱吱。”

“原来如此,这坚果真好吃,吱吱吱。”

“可不嘛,还有甜甜的水果块呢……吱,要不是那个小女孩一直在桌边写字,吱……我非拿上个七八块不可。”

  街角的常春藤花开了又谢,这热闹生活终究是一天天冷寂下来了。

  那天的夜晚没有星星,天空像一个巨大的铁锅盖,万物在这份压抑中显得极其宁静。打破这份寂静的是她的妈妈来扔垃圾。当高跟鞋叮叮当当的声音远去,我细细盘看起怀里的这个黑色包裹。这个包裹可真大啊!里面有盒几乎全新的水彩,一个被撕的四分五裂的画本、一盒彩虹色的糖果、一盒被静心打扮的洋娃娃、几盒有撞击裂纹的磁带、与一沓又一沓密密麻麻的稿纸。

  我想,她现在一定很不快乐。

  身后的墙洞里的小老鼠又在叽叽喳喳,我心烦不已,却也只能被迫听着。

“听说长宁街要拆迁了,要盖可高可高的楼和可大可大的商场。吱……听说到时候到处都是美味的食物,随便搬回来点,我们的孩子都能长的聪明肥壮了,到时候我要扩建……”

  拆迁!我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之后我很少见她了。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她投放垃圾袋时不慎刮到了我的头,霎时间垃圾哗哗拉拉的倾泻而下,她手忙脚乱捡拾之时,一个高大的男生蹲下来帮她。

“嗨!你也来倒垃圾呀。”

“嗯!”

“这周末和大勋他们去万象游乐园玩吧,好久都没一起去了,听说新增设了夜景摩天轮,碰碰车也升级了,那个美羊羊碰碰车你还记得吗,小时候……”

“我这周末有课”

“哦……哦……好吧。”

  踢踏踢踏的声音仓皇而逃,徒留我和我的脚边散落的垃圾面面相觑。

  我后知后觉的发现,有些东西在不知不觉中变了。常春藤早已被连根铲起,她很久没扔巧克力包装纸了,她的脚步声不再是欢快的,叽叽喳喳的他们都成为了过往。

  后来,我被涂上了黄色的漆,身边伫立着红、蓝、绿三个同款不同色的伙伴。暮色四阖的时候,踢踢踏踏的声音响起,踢踢踏踏的声音远去,继而踢踢踏踏的声音又响起。我疑心今天的异常,突然盖沿下一痒,原来是被贴上了指甲盖大小的“贝贝公主”贴画——那是她许多年前最喜欢的迪士尼公主。

  那一瞬间我觉得,她想起来了,亦或者,她从来没忘过?

  高楼拔地而起,街道总是车水马龙,孤独站在市区街角的我只是沧海一粟。这个城市里有许多像她一样的人,她们总是来去匆匆中来不及看我一眼。我孤寂的站在街角,旁观她们奔波的生活。

  这里的孩子都像后来的她,总扔下一沓又一沓草稿纸、一本又一本的辅导书。不同的是,她们没扔过各种各样的卡通娃娃,总扔一张又一张发票。她们的脚步总是沉稳、声音总是冰冷,扔下的垃圾里再也找不到童年生动的影子。

  天桥下的流浪汉在唱罗大佑的《童年》,“什么时候才能像高年级的同学,有张成熟与长大的脸,盼望着假期,盼望着明天,盼望长大的童年……”

  多希望有那么一天,长大的她们能暂作停留,想起她们多年前丢掉的那些卡通画和快乐。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爱情之外

◎黄灵香

  子欣打来电话,开口便问,阿姨,您认为杨振宁和翁帆之间有爱情吗?

  愣了片刻,我反问,你认为呢?子欣在国内读完本科,硕士和博士学位都是在国外读的。37岁,未婚。这个午夜电话,我听出了话外音。

  原来,杨振宁公布遗产的消息引起了轩然大波。当年28岁的翁帆嫁给82岁的杨振宁,同样引起了轩然大波。一位伟大的科学家因为个人的生活登上媒体头条,而爱情之外的杨振宁,人们了解多少?

  杨振宁是诺贝尔奖获得者。是20世纪以来,物理学史上仅次于爱因斯坦的世界级物理学大师之一。物理学界有一个通俗的说法,诺贝尔奖分为三等,第三等的贡献是第二等的百分之一,第二等的贡献是第一等的百分之一。而60年前,杨振宁与李政道获得的诺贝尔奖是其中的头等。杨振宁的杨-米尔斯理论,被视为深刻地重塑了20世纪下半叶以来物理学和现代几何的发展。美国声誉卓著的“鲍尓奖”在颁奖词中称,这个理论模型,已经跻身牛顿、麦克斯韦和爱因斯坦的工作之列,并必将对未来产生相当的影响。著名物理学家弗里曼·戴森称杨振宁为继爱因斯坦和狄拉克之后,20世纪物理学卓越的设计师。

  杨振宁一生都在象牙塔中,始终保持着某种简单与纯真,他喜欢与中学生谈话,能与孩子平等交往。但另一方面,杨振宁又不像一个象牙塔里的人,他曾走出书斋,出任全美华人协会首任会长,做促进中美建交的工作。一次演讲时有个细节,当主持人介绍杨振宁于1957年获得诺贝尔奖时,杨振宁立即举手加了一句:“那时我持的是中国护照!”另一个细节也很能反映杨振宁的性格。香港中文大学很早就想授予杨振宁名誉博士学位,但他一直没有接受。因为在1997年之前,授予仪式上有一个英国传统,接受荣誉学位的人要到英国校监面前鞠躬,校监要拿一根小棍子在接受者头上敲一下,杨振宁不愿对着英国人行这个礼。香港回归,校监是中国人了,他立即接受了。2003年,杨振宁离开居住了58年的美国,回到了祖国。回国第二年,他与翁帆结婚。正值互联网时代,这位在国际上备受尊崇的伟大的科学家却因这场婚姻,遭受了庸俗的解读。

  说了这么多,停下来,想听一下反馈。子欣明快的声音从手机另一端传来,阿姨,杨振宁和翁帆有一颗属于自己的心,他们的爱情如一面镜子,映出那些为名利金钱而舍弃爱情的人,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刚刚读过《人物》杂志对杨振宁的专访,正感慨着先生被社会所忽略的现状。与子欣一番畅谈后,欣慰地放下已经发烫的手机。

  作者简介:黄灵香,中国作协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秘书长,延边作家协会副主席。《天池》杂志主编。


青 岛 印 象

◎王加裕

  我们去培训的时候,正值秋末冬初,海滩上游人不多,洁净而寥廓,海浪轻轻涌来,与海滩温柔相拥。久在偏僻的内陆小城,第一次站在海边,胸间眼前,顿觉海阔天空。一时间,思绪如脱笼之鹄,随海风扶摇直上。

  虽然已是深秋,海边依然有脱了鞋,光着脚行走的年轻人。有的唱着歌,走在浅滩的水里,任凭潮水泛起的白沫冲过脚面,打湿裤角。

  八大关里,秋意很浓,我和同事在公主楼里转了许久。此楼是当时驻青岛的丹麦总领事为丹麦公主建筑的别墅。走进这个小院落里,就像走进了安徒生童话,丑小鸭、白天鹅、卖火柴的小女孩、着“新装”的皇帝,这些我们中小学时就耳熟能详的童话形象,散落在院内各处,恍然置身于童话世界。

  新城区街面宽阔整洁,看不到一点点散落的垃圾,也少有堵车现象。司机们见有行人横穿马路,四五十米开外,便停下来。有时即使你站在路边,朝对面马路看一眼,即有车子停下来,示意你先过去。在五线小城市,见惯了司机们的各种抢道,鸣号,冲撞行人,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鉴别。后来坐了辆出租车,跟司机一聊,才知道,这里的交规对于车让行人,有着极其严格的规定。任何时候指望人的道德自觉改变世风,都是不靠谱的,好的制度机制胜于一切。

  青岛老城区房子多是尖顶的欧式风格,红色的琉璃瓦掩映在树荫里,在碧海蓝天的背景下,一派宁静悠远、优雅从容的景致,如同在眼前展开一幅莫奈的风景画。

  市区的建筑布局依照地形顺势而为,山坡小丘都由着它,就在上面盖房种树修路。完全不搞战天斗地式的一刀削平,把人和建筑物都堆叠到一个小平面上。我想这座城市只所以那么宽阔整洁,较少拥堵,跟这种顺天然之意,合想象而为的建筑布局大有关系。走在这样的城市里,人心也是宽和松软的。

  培训期间还安排了参观行程,青岛博物馆、青岛规划展览馆、海尔工业园区都在行程上。

  青岛博物馆里藏品极其丰富,我只记得那两尊连在一起的“丈八佛”,据说是北魏时所雕刻,我站在巨佛脚下,摩挲良久,对古人的智慧和技艺惊叹不已。

  在青岛的城市规划展览馆内,我们了解到青岛现代意义上的城市规划是由德国人完成。今天的规划仍然是在德国人规划的基础上不断扩充而来的。很难想象,100多年前,当中国的其他城市,包括上海和香港这样发达的地方,每当下雨污水横流时,青岛就实现了“雨污分流”。地下的排水系统还是由德国工程师设计施工的,一个世纪过去,至今仍在发挥作用。据说,德国殖民者在规划之初,就按照适用100年的高标准来进行设计和施工,如此长远的考虑,真可称之为百年大计。德国人做事的谨严务实,于此可见一斑。

  参观海尔工业园区,在j9九游会官方网站国际的文化展厅观看了海尔的发展史,从一个小小的电冰箱厂,成长为享誉全球的中国品牌,海尔经历了诸多磨难、挫折、考验。企业家在革除旧弊时意志之坚毅、眼光之独特、行动之果敢,着实值得所有国人深深思考。

  深厚悠久的历史文化和锐意进取的时代精神,在青岛这座城市融汇成包容、沉稳、务实的城市性格。它用靓丽的微笑,迎接每一次变化,它在每一次变化中,顺势而为,成就了今天这个目光灼灼、兼具静气和朝气的现代化大都市。

  离开青岛的前一天下午,我独自去了海边,薄薄的一片夕阳涂上了一层淡紫色的烟雾,安静地悬浮在海面上,像贴在天幕上的一片剪纸。海水轻轻地颤抖着,浪尖上闪着细碎的红光,我在心里把这个画面反复定格。

  一晃两年过去,天时人事相催,在这个五六线小城里,一边假装努力地生活,一边想象着诗与远方。有天夜里跟妻子说,啥时候真该带你和孩子去青岛看看,海边的城市和咱们这里大不一样。妻子开玩笑地问:“啥时候啊,再不动身,我们都老了。”我说,就现在,我写给你看吧!

  作者简介:王加裕,男,陕西山阳人,陕西省青年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商洛市某机关。


遗落在人间的星辰(外一篇)

◎杨 倩

  我给您沏的这一壶茉莉香片,也许是苦了一点。我将要给您说的一位民国女子,恐怕也是一样的苦——张爱玲

  您喝着茶,在烟雾缭绕中,我的故事便开始了。199598日,已经离世六七天的张爱玲被美国警察发现在洛杉矶西木区家中公寓所里,张爱玲安详的躺在一张靠墙的行军床上,身下垫着她最喜欢的蓝色毯子,没有盖任何东西,手和腿都自然的平放着,出了奇的瘦。见她最后一面的是她的好友兼遗嘱执行人林式同,爱玲所立遗嘱只有两条:一是将所有财产赠给她的好朋友宋淇夫妇,二是希望不要办任何追悼会,能立即将她的尸体火化掉并将她的尸骨撒在内陆任何广袤无人之处。就这样,这位为时代留下深刻痕迹的才女告别了这个世界。烟雾散开,一张老照片映入眼帘。她身着青花瓷图案的半身旗袍,手插于腰间,微微昂头,双眼向上注视,若有所思,冷艳无比,她仿佛看透了这人间的所有风景,她的高傲,她的姿态,她的孤寂,她的清冷,都藏在了这张照片中。

  您喝着茶,听我细细道来这照片背后的故事。张爱玲出生于1920919日的上海公共租界西区一幢贵族府邸,家世及其显赫,祖父张佩纶是清末名臣,祖母李菊耦是朝廷大臣李鸿章的长女,父亲张廷重是贵族少爷,母亲黄素琼是首任长江军事提督黄翼升的孙女。可就是这样一个显赫的家庭却给了张爱玲一个不快乐的童年。在外人看来,这是天造地设,门当户对的一场婚姻,张爱玲的母亲黄素琼虽然在传统文化下长大但在成长过程中受到了西方先进思想的影响,她渴望自由,渴望独立,只因受到家里安排,嫁入张家,张爱玲的父亲张廷重在婚后结交酒肉朋友,嫖妓,赌博,抽大烟,这让黄素琼无法接受,最后黄素琼以出国留学的名义离家出走。《童言无忌》中,爱玲曾写道母亲“她是个美丽敏感的女人,而且我很少机会和她相处,我四岁的时候,她就出洋去了,几次来了又走了。在孩子眼里她是遥远而神秘的。”黄素琼走后不久,姨太太便搬了进来,但是好景不长,姨太太性格专横强势加之父亲张廷重丢失工作,决定痛改前非,央求母亲黄素琼回家,1930年,父母还是离婚了。

  在爱玲的教育上父母产生了极大的分歧,争执再三后决定让爱玲接受新式教育,弟弟子静接受传统教育,过了一年,爱玲进入上海圣马利亚女校读中学,母亲黄素琼再次出国,自此开始爱玲和母亲关系变得生分,她需要母亲,可是母亲似乎从未察觉。1934年父亲再婚,又给爱玲带来了另一层苦痛,让爱玲一直耿耿于怀,倍受屈辱的不是继母的冷漠而是作为一个贵族学校上学的孩子,整个青春期的回忆里,身上全是领口磨破款式老旧的继母的旧衣服,这确实让爱玲十分窘迫。后因出国留学之事爱玲遭受父亲毒打和囚禁,在一个冬天的夜晚,她永远的逃离了自己的家。在香港大学读书期间,因学业出色,获得教授私人奖励,母亲却怀疑钱来路不正,打牌输掉,这是爱玲一年的学费,母亲的态度让爱玲感到失望,由此,与母亲的关系走到了尽头。

  爱玲是站在传统文化日渐崩溃和现代文明逐渐发达的十字路口的人。家庭带给爱玲的是无尽的痛苦和失望,这也是她在她感情之路上产生“恋父”情结的原因,她把恋人当作父亲,渴望在恋爱中获得父爱的补偿。1934年,爱玲与年长自己14岁的胡兰成相恋,此时的胡兰成不仅色名远扬,而且已经结婚,有一妻一妾和数不尽的情妇,然而爱玲却爱得极度痴迷,她曾写道:“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刚好赶巧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唯有轻轻地问一句,“噢,你也在这里吗?”。她和胡兰成的爱情是不平等的,1944年,胡兰成离婚后与爱玲结婚,之后去武汉出差又爱上护士小周,抗战胜利后爱上朋友的妻子范秀美,这让爱玲十分痛心,爱玲曾去找胡兰成让他做出选择,可是风流成性的胡兰成依旧让她失望。1947年,爱玲以信件的方式结束了她和胡兰成的婚姻。她的性格是自身经历和环境的双重结果,爱情与亲情的双重打击下,爱玲愈发变得敏感,正如她说“如果你认识从前的我,那么你就会原谅现在的我”,她渴望人间的温情却历经了世间的苦痛,她对世间情爱看得透彻冷峻,在《红玫瑰与白玫瑰》里写道“也许每一个男子都有过这样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窗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36岁时,爱玲与65岁美国作家赖雅结婚,此后赖雅去世,爱玲与世隔绝。爱玲的一生造就了她独特的性格和对世界的审视,她八岁开始读红楼,她说人生“有三恨”:“一恨海棠无香,二恨鲥鱼多刺,三恨红楼未完”。一生参透红楼,终把自己活成红楼,浮华褪尽,人比烟花寂寞。

  您的这壶茶喝完了,我的故事也讲完了。我悲叹爱玲半生苍凉绝代风华的一世,慨叹她一袭旗袍临水照花的风采,她是遗落在人间的星辰,带给世界无限光芒。爱玲的一生是绚烂一时而后的平和闲谈,也是繁华过后的苍凉传奇,这颗耀眼的明珠终将永远闪耀。

我与故乡

  夜渐渐深了......

  我与世界挨的越来越近了

  故乡,时隔一年,我再一次回到故乡。

  故乡的路是我记忆最深的地方。沿着那条最为熟悉的村路,故乡隐隐约约出现在眼前,一下车,那条我曾经走过无数次的小土路使我感到陌生而又亲热。路还是那条路,只是路面已经不再平整和干净,路边的枯木约有几寸高,第一次来这儿的人,一定会被这景象所吓倒。或许是冬季的原因,不见一个人影,更是增加了这破败的气息(许多人已搬迁)。记得小学从一年级到四年级,我走过这条路四年,与同学每每放学后嬉闹的午后,无数个拿手电筒的冬季(装鬼吓人),大雨鞋在泥里的“搅合”,奶奶买给我的零食......记忆中的它还是那样的有温度,承载着我整个童年。而今我早已搬离这土路,搬离这土路尽头的家,搬离这曾经承载着最美好记忆的地方。

  故乡的泥土有最独特的味道。都说生在土地长在土地的人对土地总有最真切的热爱。我辈虽然已经脱离土地,不曾为土地播撒自己汗水,但对土地仍然有着最深的爱,或许这是黄土高原赋予我最原始的基因,或许是我的心与这土地从未分离。太阳慢慢散了它最后的身影,那凛冽的寒风又肆意地起舞了,空气中夹杂着的全是泥土的味道,平凡中带着些许热烈,干燥中带着些许香甜,那一刻,故乡便是故乡了。

  故乡的夜还是那样的宁静。我坐在家门口的小板凳上,看着月亮悄悄爬上了夜的温床。黑色的晕圈中也多了几分明亮,星星像是刚刚洗过脸一样,故乡的夜宁静而又澄澈,干净到我已分不清的夜的黑还是黑的夜了,注视着它总让人感到安心和期许。记得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看星空”和“追星星”,我与夜的友谊已经许久了。

一碗刀削面

  午饭若能吃一碗刀削面,那一定上中学时最为满足的时刻了。

  时隔多年,我再次拜访那家刀削面馆,本以为不会再开了或者已经搬离其他地方,可没想到,它还在学校的西南角,大红色的牌匾上挂着五个大字“鸡汤刀削面”,店里面人不多,老板和老板娘依旧是那样的亲切,我点了我以前最常吃的“小小碗”(因学生经常来吃,而学生吃不完小碗,所以店家为了学生方便,专门开创的一道面,量刚好适合学生的分量,价格低于一般小碗的价格并且在学生可接受范围之内)。没想到这么多年,它依旧还在。

  筋道的面条搭配咱们关中人的最家常的油泼辣子再配上几个小青菜,面端上桌时舀一勺早就做好的臊子撒上葱花就可以上桌了,其实这里的面与其他面馆的面并无任何差别,只是多了一份情怀,多了一份回忆,让人仿佛回到青葱的中学时代——我与同桌一起逃出学校吃午饭的场景。

祖父母

  作为一个从小长在祖父祖母怀抱里的孩子,我对祖父母的情感超越了长在父母身边的孩子。

  祖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有着最原始的善良和最淳朴的性格。我记忆里的祖父脾气是不大好的,总是喜欢皱着眉毛斥责我做错的所有事,大到与原则有关,小到不按时吃饭不按时睡觉。然而祖父不总是严厉的,他会在斥责之余,在冬天的早上扫去我去学校要走的那条路上的雪,他会一言不发悄悄去买我喜欢吃的零食,他会把失掉温度的牛奶加温后端给我......而祖母比起祖父的脾气便全是温柔。我从未见过我祖母真正的发脾气,即使孩子们无限度的顽皮,即使祖父偶尔的不耐烦,即使子女些许的不理解......她永远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包容着我们所有人。这么多年,我最崇拜和最爱的人一直都是祖母。祖母虽然没有受过多少教育,但却比受过许多教育的人更加明理和善良,祖母把一生奉献给我们家,不曾为自己想过,许多次当我遇到挫折和不如意时,只要想到祖母的怀抱和她那句“大家都是人,别太为难别人了”,我柔软的心就感到无限的慰藉。

  爱可以让人变得勇敢和善良,祖父母给我的爱是我支撑一切的源泉和动力。

  愿岁月不要欺负祖父母,愿他们可以一直平安。

  故乡啊!故乡!愿你赤诚善良,愿你不朽!愿你一切安好!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自信来自于优势

◎姚 杨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阳光”和“乐观”以外,还会有“害羞”或“文静”这一类人的标签,但是这类标签时常会给人以“自信不足”的暗示,同时也会让人觉得困惑。对于提升自尊的希望已经渺茫的人来说,这无疑是在他们提升自己时增加更大的阻碍。

  发生这样的状况,你就要首先了解,“自信不足”一词反映的其实是一种错误归因模式,是无端的给自己增添压力。当一件事出了错,假如你没有办法和陌生的同学询问你想知道的消息,心中负面情绪就会不由自主的出现,同时你会把所有的错误归结到自己身上,因此而埋怨自己没有用。这简直是大错特错。如果你认为自己没有优势,认为自己什么也做不好,记住,这只是你认为。

  当你发生这种情况时你首先不是要埋怨自己,也不要就此缩头缩脑,而是要在心里告诉自己我能行,并且将那些可能发生的坏结果当成噪音,让他们不在叫你害怕,不再在意别人的看法,你要知道周围的人那么多,怎么会注意到你呢?你要看到自己其实拥有无限的可能性,拥有无限的发展空间。

  如果你和同学们讨论时,突然有一个精于计算的家伙来找你,或者你在一个大的多媒体教室和许多人一起上课时,听到某个人的成就被一一点名,让你自觉相形见绌,自信心忽然大跌苦苦挣扎时,不要放纵它越陷越深,你要环顾四周,寻找你人生有价值的证据。这就像孩子犯了错,就算父母暂时会因此感到难过痛心,但还是会爱着他们,同样地,我们也要记住,在我们每个人的人生中,糟糕的时刻不会留下任何深刻的印记,也不会被人一直笑话。

  试试这个吧,做一个“优势”笔记,然后把你的具体问题或挑战写进笔记里。用笔记录让你觉得美好的体验。这里面的内容可能是其他人给你的赞美致谢或表扬,记录你帮忙创造出的美妙时刻的语录,或是你在学生们面前发言的内容,也可以是你想达到的目标。笔记里写下的优势,逐渐让它形成一个随时随地记得你的“优势”记忆箱。当你再一次检视自己,你会了解,不管这些“赞美”有没有建设性,你还是可以在“继续在人生路上迈进”的立场上来看待这些问题,而不会落入“裹足向前不敢动”的不自信状态中。你还可以把美好的时刻定名,比方说“一次顺利的演讲”,练习处在当时的心理状态。经常在你心里重游旧地,你的心将会记得“自信”是什么滋味,也会涌出适宜、有益的感觉来奖励这段过程,给你自信。

  不要仅把焦点放在未来的人生上面,清点一下你已经完成的成就,并好好品尝回味。你的好坏不只是以接下来的成就评定,也是过去一切的累积。看看你的成就,想一想你的成功并非意外,这一切都来自你自己的努力。有时焦虑会高估风险,并低估你的能力。不要被焦虑压倒,你要相信你可以主导一切,回想你写满优势的笔记,告诉自己你已做好准备,你完全清楚自己有多少砝码,这时的你就是最自信的你。

  当你能辨识出自己的优势时,你再去面对你身边的事件,你脑袋里就不是一团浆糊,而是清楚事件的应对方法,这就像你知道自己穿几号鞋这么清楚。而现在的目标是要把你的优势集合起来,包括那些你不曾注意到的但是却写在了你笔记里的。从此你或许已经了解你的优势,并逐渐树立了信心,一天天成就你的人生,或者,你会发现某些优势还找不到路进入你的生活当中,这时就需要你去从事可以增加这些优势的活动,或者去建立其他的人际关系,走出舒适区,进而发展自己的优势。

  如果你还无法找到自己的优势,其实只是你可能忘记了,你的优势就像行李输送带循环上的行李一样,没有人拿起来,一圈又一圈地转来转去。嘿!拿起来!这些箱子正等着你打开呢!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田雯雯

  记得五六岁的时候,总爱缠着娘给我讲她小时候的事儿。那个饥荒年代是母亲的噩梦,于我来说,却是好奇。

  和娘坐在炕头,我趴在她腿上,时不时地还要她给我挠背。隔着汗衫,娘略显粗糙的右手在我背上来回摩挲,手指上的裂痕、手掌上的茧子,让这次挠背更是带点格调。她一边摩挲着,一边缓缓地开口了......

  娘出生在西定龙村。那时候村子还很落后,住的都是破烂的窑洞。这窑洞起码都是爷爷辈儿传下来的,到外公手里,已经成了危窑。

  娘就是在这个破窑洞出生的,是家里的第五个女儿,心心念念想要儿子的外公,随着娘的出世再次失望。外婆怀着身孕还要照顾家里的里里外外,过于操劳,所以娘属于早产,出生时忘记了啼哭,外公也不领情,暗暗嘀咕了声:“还是个哑巴。”所以娘虽然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却没有任何的优越感。

  由于家里比较穷,唯一的收入就是生产队的工分,由于人口多,劳力少,一年到头总是倒欠生产队的钱粮。娘自幼身子骨弱,外婆也没有充裕的奶水,所以娘的童年时期都在饿肚子中度过,面容里泛着黄土的颜色,眼睛却足够明亮。穿着四个姐姐剩下的粗布衣衫,早已经被时间磨去了颜色,没有花纹,有的只是几个洞,上面外婆打的补丁显得格外醒目。

  虽然娘是个女孩,但是到她六七岁的时候,农村实行包产到户,家家都在拼命地把所有的劳力用到土地上。娘家里缺男丁,自然什么粗活也都逃不掉。夏忙时节,那太阳像一团火似的照在金黄的麦子上,也照在娘的背上。娘虽然还只是八岁多,但也被分配了任务:捡路上遗漏的麦穗儿。娘的脸热得通红,黄土和着汗水顺着黄色的脸颊流下来,滴在汗衫上,娘的左手紧紧的攥着麦穗儿,那锋芒好似要扎进她的皮肤里,立马能渗出血一样;右手不停地拾着。娘跟在车子后,一路上弯着腰执行她的“任务”,偶尔到上坡处,架子车(农用工具)也上不去了,只听见外公在前面驾着车辕大声叫骂着外婆,娘就小跑着跟上去在后面推车。娘悄悄抬头看见外婆双手使劲儿推着,时不时地腾出手抹了把泪,又将泪水揩在了腰间的手帕上,却也不敢吱声,毕竟她没生出儿子,家里全靠外公出力,她也知道外公,在外面也顶着闲话压力。

  娘是八岁才上学的,外公把秋收的苞谷一并卖给了村里来收粮的大胡子了,也只换来十几块钱。外公又是低声唾骂:这天旱的,叫农民咋活啊,女子娃还要上学,有啥用么......

  娘才不管,虽然外公确实暴躁,可是他依然给学校里交了粮,尽管学费还是打了欠条,可是外公愿意供她念书,还给她买了双蓝色的新袜子。娘很开心,不光是因为可以去念书,还是终于有双完整的、颜色漂亮的、属于她一个人的袜子。临开学的前一天晚上,娘穿着蓝色的新袜子把两只脚在炉子上荡来荡去,她感觉那种暖洋洋的透过脚底暖到了心里,闭着眼睛,只觉得安逸。外婆在案板前给娘准备去学校要背的夹馍吃的咸菜,外公在炕头倚着木枕睡着了,伴随着长长的鼾声,夜晚显得更加宁静。

  所谓学校,也不过是几间破烂不堪土窑洞。有几处已经出现裂痕,平时上课会往下掉土渣渣。要是赶上连阴雨,可就遭了殃了,雨水夹杂着泥土顺着裂缝滴答滴答,滴在课桌上,滴在地上,滴在娘瘦弱的肩膀上。

  娘虽然个子小,面色发黄显得更为瘦弱,她坐在第一排,却仍觉得看清黑板的字有些吃力,索性站起来听课。她的眼睛炯炯有神,仿佛要把黑板都能看穿。她渴望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将她吸引到另一个世界。那里她可以坐在绿油油的草地上,侧着身子倚着树,没有饥饿,没有叫骂声,那是她的专属时间,读着那本残缺的语文书。她爱读书,每科都是第一名。那段日子可能是娘最快乐的时光。

  讲到这儿,娘停了下来,也停了手上的动作。我转了个身儿看向她。我看见她浑浊的眼睛里饱满了泪水。那眼泪却与悲伤无关,是激动、是向往。时隔多年,她依然对那段上学的日子记忆犹新。过了一会儿,娘望了望我,笑了笑,我却从她的眼神里读出来了欣慰。

  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注意力能有多久,我竟翻了个身酣睡起来了。至于后来,那些关于娘琐碎的片段我也记不大清了。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张 咪

  我们那里有一种存在感很低的植物。它的叶子摘下来断口处会有乳白色的粘液,它的树皮和当地农民裸露在外的皮肤一样黄褐干裂,它的果实是很美味的水果,它的叶子可以食用,但知道的人不多。它叫做桑。

  在北方地区是一种很常见,但存在感很低的植物。我的认知中,几乎遍地都有它生长的痕迹,野草堆里、砖石缝中、路边的灰尘下……但它的存在感很低,面对野草时我们会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感叹,却总是忽略野草中相对有价值的它。即使是在路边长得比槐树还高,过往的人群也并没有因此而多看它两眼,对它评论最多的也只有它那成熟的果实落在马路上,那一大片紫红色果酱沾上鞋袜难以洗干净的谩骂了。

  在我的家门口就有这么一棵与房屋比肩的桑树,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被种在那里的,只知道从记事开始,它一直那么高大,站在那里。它的树冠很大,树荫遮住了门口的一大片地,像个守卫——我们家的卫士。但是它的存在差点影响了父亲和母亲的婚姻,在我们那里有着“前不栽桑,后不种柳”的说法,正是因为“桑”和“丧”谐音有着招丧引祸意思。当时我现在的姥姥给出的条件是要砍掉桑树才答应嫁女儿,那时的我并没有出生,所以只是从旁人口中听到是母亲劝了姥姥才使得父母的婚姻没有断送在那棵桑树身上。后来姥姥也因为十分介意对这件事情再也没有开口提起过。

  这桑树在我家门口便被留了下来,陪着我一起长大了。树荫下有一套石桌石凳是父亲亲手筑的。父亲每次从地里干完农活回来,都会坐在那石凳上,用那和桑树枝一样黄褐干裂的手指夹着一根烟,盯盯树冠,摸摸树干,在烟雾云绕中沉入自己的思绪。他们像是老友又像是兄弟,也有可能什么都不是

  说他们之间什么都不是吧,桑树却陪伴见证了我们家大大小小的事情。父亲喜欢在那石桌上泡着茉莉花茶来接待他的老友,一家人总会围着那石桌吃着一天三顿饭,家里买了新车父亲会在桑树干上系红绳。听母亲说那年我出生的时候也有系红绳。这棵桑树占据了太多父亲的目光,让我这个父亲的亲生女儿都感到有些吃醋。我曾经很多次问过父亲为什么那么重视那棵桑树?在我考上大学的那一年暑假家里庆祝的时候,父亲多喝了几杯酒。也是在那个时候,我从父亲的话中才知道了,桑树在父亲心中的地位。

  那是在我父亲和他父亲的那个时期,因“天公不作美”那一年家里并没有什么收成,家里上一年的屯粮也剩得不多了。爷爷是个不顾世俗的文化人,顶着全村人异样的眼光和家人的不解,在门口移种一颗桑树,那棵桑树那时已经和成人一样高。爷爷用热水焯熟桑树鲜绿的嫩叶,捞出来再用自家种的蒜打的蒜末加上醋水凉调,一道凉拌桑叶就被端上了饭桌。全家都不敢下筷,在他们的认知中,只有蚕才吃桑叶,但是看着父亲吃的那么美味也都才动起了筷子。这桌午饭之后,门口那棵桑树便也被全家允许留了下来。听父亲说在最困难的那几天里全家几乎整天都吃那道菜。桑树除了提供解决饥饿问题之外,奶奶用那不能食用的桑叶养蚕,用蚕蛹和桑葚换家里所需。度过了家庭最艰难的那段时期后爷爷便去世了。临终前留给父亲的只有那棵桑树。父亲向我讲述这件事情的时候,表情平淡好像只是在跟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但是当他说到爷爷的时候,他的表情变得像那道凉拌桑叶一样皱皱巴巴。

  现在的我知道了,那个桑树对父亲来说是他对爷爷的纪念,对爷爷思念的寄托。父亲和桑树之间的感情,父亲知道,但是父亲表达不出,母亲也知道,但是母亲也表达不出。这棵桑树不仅仅只是那段艰难时期的见证,更是三代人感情的寄托,包括我。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千 年 敦 煌

◎孙 荣

  有些人,有些事,定是我们几生几世的修行与尘缘,未曾谋面,魂里梦里已相牵相伴。敦煌与我便是这样。这个令我肃然起敬而又遐想神往的地方,似乎是远古神话的千年延续。她远方铁马驼铃的鸣响,戈壁大漠的守候,带给你的绝不仅仅是壁画和窟雕,而是一种精神文化与人文情怀的征服与震撼。

  金秋十月,早上九点,当我走出敦煌火车站,大西北的艳阳扑面而来,那种过度强烈饱满的明亮刺激得人睁不开眼。浸没在这种充沛,明亮,通透的阳光下,周身的风却凉得瑟然。高远辽阔的天空,蓝天白云如刚刚清洗过一般新鲜亮丽,平坦空阔的旷野在你脚下无限延伸。面对眼前绝对冲击视角的异域环境,我恍若隔世般迷茫,陌生。前来接车的客栈主人,大约四十岁,中等个头,身体结实。他打着手机寻过来,及近了,高着嗓门挥手招呼着,老友般朗笑着问候了我们,一下子将大半的隔陌与迷茫驱散开去。师傅是个敦煌土著,姓闫,热情周到,性格豪爽。在后来几天的行程里,他极尽热心地为我们服务。

  正午,坐着闫师的轿车,去阳关和玉门关。此时的骄阳一改清晨的风格,热烈强劲,泼辣滚烫,身上不禁觉得有些发烫。一路上,目光所到之处,尽是沉寂的戈壁大漠,偶尔一丛骆驼刺总将它孤寂的手臂坚定地指向高空。有风奔过,它们便和着飞沙瑟瑟作响,似乎是敦煌历时千年的耳语。站在阳关古朴雄浑的门楼前,似乎看见她昔日的容颜。早在三四千年前,这里就已经是绿洲盆地,还有发达的火烧沟文化。自西汉以来,许多王朝都把这里作为军事重地派兵把守,多少将士曾在这里戍守征战;多少商贾、僧侣、使臣、游客曾在这里驻足和出关入关;多少文人墨客面对阳关不胜感怀,挥毫泼墨,写下了不朽诗篇。可叹昔日水草丰美,繁华富足,集商贸军事于一体的历史古城,如今已被风沙掩埋。而曾经共守一座边塞小城的阳关和玉门关,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名扬中外,情系古今。他们是“丝绸之路”通西域和连欧亚的重要门户,出敦煌必须走两个关口中的一个。唐诗“西出阳关无故人”和“春风不度玉门关”,更是生动形象地表述了这两大历史关隘的战略要义与环境概况。

  站在两关遗址前,感受着它们的沧桑雄浑,沉寂萧然,往昔驼铃悠悠,人喊马嘶,商队络绎,使臣往来,昼夜喧闹的繁荣景象似乎重现于眼前,不禁使人叹谓时事自然跌宕变迁之巨大。

  返程,我们另辟一道奔赴月牙泉。沿途,树木葱茏,水草丰茂。清流开阔充沛的灌溉渠边,不时有卖瓜果的凉棚。棚下尽是西瓜,大枣,各种甜瓜,多品种名优葡萄。尤其那葡萄,鲜美得让人驻足不前。园子里,我们品尝了无核白珍珠,白水晶,马奶子,喀什红,玫瑰香等多个品种精美的葡萄。这里的葡萄因沙漠型气候特征,皮薄,色鲜,甜嫩多汁,口感独特浓郁。看到我们开心满意的神情,果农们更是欢喜满足,捧来更多更美的葡萄让我们随意尽兴享用。他们的热情厚道,大气好客无不令人感动。这种人品与果品的双重上承,使我内心不禁为这块博大辉煌,神奇丰饶的土地深情颤栗。我想:这种厚重一定是以它千年广漠的底韵与多元磅礴的文化为背景的。摊点边,我们买了葡萄,果农们又送了我们简直是足够多的葡萄。临走,回头看见阳光下那敦厚淳朴的身影,晒得黑红的笑脸,结实挥动的手臂,心里满是无法言说的感激与感动。

  见到月牙泉已近黄昏,泉面比听闻与想象的要开阔豁朗得多。月池内泉水充沛,水质清澈明净,如滋养了千年的美玉,温润轻绿。黄沙包围中,月牙泉形体线条舒展柔美得让人联想起锦缎丝绸等柔滑之物,不由你惊叹大自然超凡脱俗的法力神功。她安静得如处子的眼睛注视着你,如仙界的清晨浸润着你。她美得让你无法想象她千年以前的模样,使你瞬间忘却一切烦恼,仿佛出世一般空灵轻松。在漫长的岁月里,她以千年寂寞的修炼,将自己活成了不老的神话。其时,太阳余辉普照,漫无边际的沙漠中,月牙泉含羞带娇,宛若一位美少女轻盈地倚卧在金色的沙海中。夕阳的红辉给她的胴体渡上了一层可感的亮丽,更赋予了她千年的风情与柔美。微风阵阵,飞沙轻鸣,那似乎是月牙泉生命的气息与心语。泉面轻漾的涟漪与流动的光彩,不时温和地波动着,好似这少女莞尔的笑靥。这千年一笑啊!既烂漫温婉又矜持从容,既神秘内敛又透亮浅淡,笑频和笑点都拿捏得法到位,于无心之间已将所有的膜拜者收服于她的裙袂之侧。

  夜色渐浓,游人渐去,月牙泉浅睡般安卧在柔光环绕的灯辉里。苍茫的大漠渐渐沉寂,黛色的沙丘是大漠的脑袋,它们安然地守望在月牙泉边,默默地护卫着这大漠的女儿。开阔的水面偶尔有水鸟迅疾掠过,似乎是为她驱赶蚊虫。天空中许多的星星跑出来,为她点亮盏盏天灯。微风轻抚,细沙轻鸣,驼铃轻唱,在大自然美妙的小夜曲中,月牙泉安然地做着千年的梦。

  离开时,再回眸广袤的夜幕与大漠中的月牙泉,心头满是依恋。冥冥之中,这似乎是一场眷念千年的约会。

  来到敦煌莫高窟,是上午十点。阳光中的莫高窟气静神闲,仰望之间我深感他的不朽,伟大与丰富。洞窟中随处可见的壁画和彩塑震撼得人真不忍离开。壁画的内容丰富多彩,有各种各样的佛经故事,山川景物,亭台楼阁,花卉图案;有无数的菩萨,金刚,飞天;有世俗生活中的王公贵族与平民;有归义军节度使张议潮夫妇阵势威严的仪仗,也有卑微的婢女单薄的身影以及劳动人民进行生产生活的各种场景。十六国至清代一千五百年间的壁画中,各朝代又展现出不同的绘画风格,尤其是唐代壁画,题材丰富,场面宏大,色彩瑰丽,生动逼真,美术技巧已达到空前的水平。这些壁画,反映了我国古代不同时期的社会政治,经济和文化状况,是我国美术史的辉煌篇章,为古代史研究的形象史料。

  洞窟中的彩塑有佛像,菩萨,弟子像,天王,金刚,力士,神等。有圆塑,浮塑,影塑,善业塑等。最高三十四点五米,最小仅二厘米左右。当我来到第一百五十八窟——莫高窟最著名的涅槃窟之一,卧佛一目了然地横陈眼前。卧佛身长十五点八米,头部约三米,为莫高窟最大的涅槃像。他螺髻规整,神情安详,合目含笑,毫无临终的痛苦和悲哀,反而犹如欣慰满足,安然入睡,整体显现出“寂灵为乐”的涅槃境界。洞窟的正面是菩萨,天人弟子及散花飞天。菩萨是“大觉悟者”,以超然出世的情感对待佛的涅槃,其沉静虔诚的表情与弟子举臂嚎啕,悲不自胜形成鲜明对比。右侧壁上是各国王子举哀图。突出描绘了世俗的信徒闻知释迦涅槃极度悲哀,除嚎啕悲哭外,更有割耳,挖心,剖腹等种种痛不欲生的举动。这些王室亲族除本土帝王外,还有外族以及南亚,中亚等国王子,充分反映了唐朝民族关系的密切和国际交往的广泛。左侧是一尊释迦叶佛过去的立像,与右侧的未来世弥勒佛和主尊涅槃像共同组成过去,现在,未来三世佛。置身洞窟,感受着热烈奔放,瑰丽无比的佛教文化气氛,身心仿佛进入庄严华丽,迷幻神奇的佛国净土,佛教艺术的巨大魅力也在此得到了充分体现。

  面对敦煌迷人的历史和文化光影,面对这里曾经留下热血与泪水,光荣与梦想的无数艺术家和匠人,面对高原文化的笃信与追随保护者,除了感动便是敬仰。千百年来,一个个伟大与平凡兼具的鲜活生命,在时间的洪荒里,共同创造和构建了丰富多彩的彩塑和壁画艺术,也共同创造和构建了他们的祈祷付出与身后愿景,构建和创造了与无论比的敦煌文化。他们的热爱,高傲,苦痛,梦想都将永远地留在这辉煌盛大的宝库群里。而无数后来者,因为热爱或者世缘,跨越千山万水,奔赴敦煌,邂逅美丽的高原文化,相遇千年历史,相遇群杰大匠,相遇佛教圣地,相遇千年之约。

  敦煌古称“沙洲”,是一座拥有两千多年历史的文化名城。东汉应邵解释“敦煌”一名时说:敦,大也;煌,盛也。季羡林先生也曾说过:中国,印度,希腊,伊斯兰这四大文化体系唯一的交汇点就是敦煌和新疆。足以见得,敦煌很早以前就是一座具有一定规模的繁华都市与文化名城。如今,我们面对敦煌,面对它千年灿烂辉煌的历史文化,面对它异域独特的地貌表情,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听从它驼铃鸣沙的召唤,不依从自己内心此生此世的向往,万里而来,一沐德泽。当你行走在敦煌果实累累的果园边,遇见尚善热情的农夫,他们的宽厚敦良,温仪诚心,使你如沐佛光,兰薰桂馥,似乎逢见神灵的后裔。面对两关相对的历史名城遗迹上千年厚重的文化光影,荣辱兴衰,血泪情仇,如临秘境,轩昂丰厚,气场超然,似乎是一部华章巨制的历史教科书。面对千年洪荒,旷世广漠中,温婉纯净,圣洁绰约,辉韵迷人,娟秀娴静的月牙泉,灵动的思绪似乎是一个飘舞的飞天,随风漫卷,悠然自得,仿佛踏入了神界仙境。

  人的一生是短暂的,而这短暂里触心的那一瞬,也许就是某个魂牵梦绕的地方。为了不负此生,为了千年之约,于大漠深处,于时光的无涯里,遇见千年敦煌,遇见今生今世最美的梦。

  作者简介:孙荣(笔名香香),女,70后,陕西省商洛市人。商洛市作协会员,商州区作协会员,西部散文学会会员,刊物签约作家,有多种文学作品刊发于报刊杂志。曾连续两次获“新时代美丽中国文学奖”游访文诗大赛二等奖,全国第二届郦道元山水文学大赛一等奖,20192020年西部散文排行榜,多次获全国小说征文大赛优秀奖,首届“吴伯萧文学奖”单篇散文奖,小说见于《小小说月刊》等。


我来保护你

◎周文英

  路达一直搞不清季节的分界线,比如五月,晚春还是初夏?他对季节的感觉春夏秋冬就是暖热凉冷。直到前几天才盯住日历,彻底弄清季节与月份的关系,有种农民认清山坡畔子的轻松。

  窗户推开一半,风就像怀春的少女,急切地扑进他怀里,在身上一阵乱吻。

  当年换工作选择这家报社,图的就是28楼的办公室,至于它每卖出一份报纸有一元钱的收益,是传闻还是真实,不用较真。

  小时在山区乡村,老师鼓励同学们好好念书将来走出大山,常用的一个词就是居高望远。

  办公室有个身怀六甲的孕妇,不宜开空调,也不宜吹风,当然在这个一百多平的空间,他是领导,有权爱咋地咋地,但作为四十多岁的男人,凡事只顾自己显得欠缺风度。他瞧不起那些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当然自己也不高尚。他是顾他的利己主义者,也就是说,自己的利益放在首位,但会顾及别人的感受,不会把好事占尽。

  路达的辞职报告,放在左边第一个抽屉里。准备下周一和老总摊牌,争取六月底离职,避开这个城市炎热的夏天。回山城去,过那种随心所欲的慢生活。说不定三五年倒腾出一本触电的长篇。

  妻子刘丽是妇产科医生,大多时候穿白大袿,不爱攀比,不给路达升职加薪的压力。中国人爱说怕老婆,路达不怕,当然老婆也不怕他,二人互相尊重,是知识分子该有的德性。

  工资卡几年前就上缴了,路达不靠工资过活,作为省级大报的副刊主编,几千元的工资吃喝不愁,但想过人上人的生活,还得靠边站。私下找他出书的、广告策划的、开业宣传的、介绍卖字的五花八门,每月稳定有上万元的业余收入,他不抽烟不喝酒,却是饭局中的宝,因为他说话幽默擅长雅段子,能把饭局的气氛搞得热闹,主人省酒,客人不醉。

  人生不完美是夫妻分居,当初他停薪留职文化下海,为的就是让妻儿过上富人的生活,迟点把妻子调进省城,儿子转往省城读书。

  工作鞭子撵驴一样把路达抽成高级编审、著名作家,工作也微风细雨地把刘丽培养成市中心医院妇产科的一把刀。在小城,别人介绍路达就是刘大夫的老公,刘丽强调他是编辑,听者礼节性的应声:哦,大编辑呀!

  刘丽坚决不去省城,省城工资再高也不去,她说小城是水潭,鱼离开水就会渴死。你无法感受院领导的爱护,同事的尊重。小城是熟人世界,家属人托人把产妇交到她手里才放心,那种成就感是省城和金钱没法给予的。

  刘丽从没说要路达回到小城,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省城各行各业专家学者多的是,有他不多没他不少。这话不是激他。他参加饭局出席会议,见到的名家、老总、带长的比比皆是,他除了身高略占优势,并不光彩显赫。

  扫一眼办公室,大家都低头在电脑前忙碌,孕妇张芸把一件白色薄披肩搭在身上。路达轻轻关上窗户,习惯性地站在窗前,看林立的高楼和来来往往的车辆,行人像一只只蚂蚁。脚下这群彩色的蚂蚁,能建起比自身高大无数倍的建筑。

  哗,脚下晃动。风,飓风!他下意识地看一眼窗户,幸亏刚刚关上。

  坐进中班椅,感觉还是晃。心旌摇曳,荷尔蒙澎湃,想到这两个词,他偷笑了。

“地震!地震了吧?”几个人不由自主地到处乱瞅。

“真是地震了,你看灯都在晃!”小李最先跑出办公室。

  楼道里全是人,水流一样朝外涌,小李喊一声:“大家快跑!”拿了手机就没了踪影。有人跑去抢电梯,有人喊电梯不能用。有人进去电梯又跑出来,有人按下一楼,匆忙撂一句:先下几层!

  路达坐着没动。他知道这会整栋楼的人都往下涌,楼梯根本容不下,再说张芸还没走呢。她抚摸着肚子,一脸焦灼地说:“不会吧?不会真的地震了吧?”

“芸姐,你别怕,我陪你!咱去走楼梯。”说话的是插图小田,平时不见她俩有多亲密。

“小田,你先下,我陪张芸最后走。”已关了电脑拿了手机的路达随机应变。其实他是想等人走得稍松泛,大长腿一步跨三个台阶往下飙呢。

“路总没事,你先走!”此刻这个“先走”听着别扭。

“那咱们一起走!”报社是股份制公司的下属实体,职工是合同制,但此刻,他是领导,也是男人,扔下两个女人先逃,这事让他为难。

“谢谢!”孕妇一会面对路达,一会面对小田,重复着。

“别怕,咱们慢慢往下走,一般地震,没事,即使十级以上大震,这么高的楼,至少也得晃动十分钟到半小时!”路达对建筑物的抗震等级完全没有概念,此刻却装得专家一样。

  环顾左右,他无比焦急,恨不得背起孕妇像扛米袋子一样朝下跑。但孕妇不敢惊吓,肚子也受不得挤压,万一因为自己的鲁莽引发早产,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张芸极力不愿连累别人,想尽量走快点,小田忍不住去搀,那样更不好走,路达让小田走前面,他跟在后面,三个人都贴着墙。万一房子倒了,运气好的话柱子架空还能留点空隙。

  万一,万一,整栋楼倒了,自己身下压着两个女人,所有的媒体都会大肆渲染,他英雄救美。但如果有人发现他抽屉里的辞职报告,就会转换舆论导向,发布成他急切地往下冲,孕妇挡住了路,他撞倒她们,然后……

  想到这里,他快速在手机上打出“我爱你”发给妻子。

“我是为了救他们,才”,又发了一条。证据,对,这条短信可以证明自己是英雄。留个好名声,也算给妻儿的遗产。

  发完两条短信,像安排好后事一般,路达反倒没那么急切了。张芸一个趔趄,他赶紧伸手扶住,如果上前一步,正好就在他怀里。她回过头,歉意地笑笑。他伸出左手,挡在她的左侧,看上去前后左右都有依靠。

  如果墙倒,恰好把他仨卡在一个逼仄的空间,受伤,或是惊吓,他怎么安抚她们?或者她俩没事,却有一根钢筋斜插进自己的胸膛,或是脑袋,那面目绝对狰狞,最后救援人员切开钢筋混凝土,把他抬出去,死无全尸……

  爱你,听话。他打下几个字,发给儿子,可手机却显示没有信号。

  只说度日如年,今天从二十八楼下来,每走一层楼就像一年。

  广场上到处都是人,有人衣衫不整,有人光着脚。太阳毒辣辣晒着,路达抹一把脸,全是汗。

  作者简介:周文英,女,陕西商州人,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商州作协秘书长。现在商洛江原工程检测有限公司工作。散文、诗歌多篇(首)发表于《中国水利报》《中国审计报》《劳动保障报》《陕西农村报》《现代家庭报》《延河》等。


春到尧禄花满枝

◎邱云安

  尧禄村也叫牛轭岭,是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梁野山褶皱深处的一个小村庄,山峦叠嶂,小村庄被山环抱,却也被山束缚。曾经,这里是福建省武平县有名的贫困村,村民们只靠一两丘山坡上的薄田过日子。村中是阶梯式的一排排民房,坐东北朝西南,高低错落,被戏称为武平的布达拉宫。因地处偏僻,地势险陡,故民间有“有女莫嫁牛轭岭,睡觉都要翻座岭”,意思是晚上吃完饭,还要翻山越岭才能到达卧室,形容房高坡陡。但是近年来,村里大力发展鹰嘴桃种植和观光旅游,并在短短几年时间使之成为全村发展经济、增收致富的主导产业,尧禄村也一举脱贫,由昔日的贫困村成为旅游网红村,迎来了发展的春天。

  村子背靠的这座大山气势磅礴、巍峨雄伟,峰尖几个山头分别叫马鞍寨、天马寨、香炉寨、四姑寨。天马寨山顶上建有担负全县广播电视发射任务的县级发射台。村中道路是上天马寨发射台的必经之路。记得十多年前,我在县广电部门任职,那时的村道和上山道路还是黄泥路,晴天灰尘大,下雨天常常泥泞不堪,湿滑难行,普通轿车根本无法上山,要四驱的越野车或者皮卡车才能顺利爬上山顶。后来,我找到省里的一位领导,这位领导当即批了十万元给我们作为修路的启动资金,并协助我们把改造这条道路列入省里的项目盘子,及至我离任时,水泥路已基本铺筑到发射台站房,铺筑水泥路面后,上山轻松多了,即便如此,弯多路陡,司机还是要有娴熟的车技方能把车顺利开到山顶。

  上山途中可以欣赏境内依山而造的梯田,一层层在山腰上缠绕,相当壮观。春耕时节,注满水的梯田,从东到西、由远及近、从南到北、由低到高,层次分明,一片连着一片,层层叠叠,形状各异,在阳光下或在晨曦里,犹如条条银丝带在山腰闪烁,而到了稻子成熟的季节,梯田线条清晰,错落有致,似层层金浪翻滚,像瓣瓣闪着金辉的新月,千姿百态,重叠有致,错落有佳,绵亘千米。

  前几年,为了发展乡村旅游,县里对进村道路进行白改黑,拓宽了路面,如今,一条柏油村道,像一条镶嵌着黄色金边的绸带,七拐八弯,上坡下坎,从武平县城延伸逶迤而来,把你带到了大山脚下的小村庄。

  车子到达村口,一下车,满山浓郁墨绿扑面而来,连绵起伏的山林,不同植被在阳光下泛出不同的色彩,绚烂夺目。映入眼帘的,还有满坡层层叠叠的房屋,墙壁上都是巨幅的3d彩绘:群山间一位养蜂人正在查看蜂箱,蜂箱上几只蜜蜂正忙个不停;乡道上一位少女正在挑水,旁边的小溪里几只鸭子正在嬉戏;田野间农民正在埋头插秧;有栩栩如生的农畜,一头牛,或者羊,冷不丁就在墙壁上探出头来;屋檐下,瓜果累累,花红草绿;有农耕劳作场景,一扇墙上,挂着耕作的农具,让游客的乡愁油然而生。有优美的山水景色,或一抹粉红,或一片金黄,或一片翠绿,一扇墙,一幅画,一个生活场景,让大家参与其中,你可以充当那个挑夫,把一担满满的桃子挑起,也可以托着墙壁上藤蔓缠绕的葫芦、抱着硕大无比的南瓜、赶着扑翅戏水的鸭子……整个村庄犹如一幅巨大的画卷,村中画、画中村跃然于眼前。

  彩绘墙使尧禄村一夜成为网红,节假日,来自全国各地的小车堵到了村口,但最早使村子闻名遐迩的是那一片一片的桃林花海。每到春天,春水初生,春林初盛,尧禄的桃花像是约好似的,齐刷刷绽满枝头,千姿百态,分外妖娆。一场春雨的悄然滋润、一阵暖阳的温柔抚摸、一袭春风的搔首弄姿,浑然不觉中,静默了一个冬季的花苞蓦然鼓涨开来。起先是山脚的几朵偷偷竞放,尔后像掀盖头一般,从山脚到山腰,桃花掀开了灿烂的花枝,一层一层往上次第盛开,倏忽间满山满坡的桃花竞相开放,粉红欲滴如醉霞绯云,点燃了整个春天。

  此时,山脚下的油菜花也不甘寂寞,这些种在梯田上的油菜花,一颗颗,一株株,一排排,灿烂金黄如巨幅油画,染黄了整个村庄。油菜花层层叠叠向上延伸扩展,幽雅静美,犹如纯朴的客家女子,让人只看一眼就心旷神怡,看一眼就让人炫目陶醉。沿着崎岖不平的田埂向上行走,你以为油菜花的尽头就在山岗之上,当你到达山岗上,呈现给你的又是一片绵延的层层油菜花海。山风徐徐,花海里似躲藏着婀娜起舞的小精灵,弯腰起伏似杨柳拂腰、摆手示意似嫦娥起舞,点头戏眉似凤目迎春,金波涌动,连绵不绝。有身着汉服的女子,粉面含春,在油菜花田嬉闹追逐,觅春风、扑蜂蝶,仿若时光穿越。

  桃子成熟时节,满山满坡飘着桃香,鹰嘴桃色如胭脂、身材饱满、红里透粉、色泽诱人、口感甜脆。开采这一天,人们仿佛闻到了鹰嘴桃与众不同的香味,三五成群,携家带口,从四面八方争相涌来,在桃树下狼吞虎咽,饱食一顿后,提篮带剪,更有夸张的,带着可以装得下上百斤的蛇皮袋,全家老少齐上阵,那情形用“抢”来形容更为生动和贴切。于是,车后备箱塞满了一篮一篮、一袋一袋的鹰嘴桃,果农一边数着钞票一边乐开了花。大多数的人们带着孩子前来体验各种有趣的采摘活动,观赏桃园风光与丰收的景象,与大自然零距离接触,亲身体验摘桃的乐趣与劳动的喜悦。

  站立山腰,吃着鹰嘴桃,看青山绰绰,摘云雾缕缕,听鸟鸣声声,闻花香徐徐,观炊烟袅袅,数农舍幢幢,拍绿林幅幅,山环水绕,相互映衬,更有男女老少欢歌笑语。满眼尽是诗情画意的田园美景,恍若误入桃源盛景。

  作者简介:邱云安,男,福建省武平县文联主席,《南海文苑》主编,已在《人民日报》《诗刊》等全国各种报刊发表诗歌、散文、小说、杂文、文学评论、歌词等作品。


冬日望南山

◎惠军明

  晴朗的冬日于旷野漫步,常会看见重叠连绵的群山。

  那些山关中人称其为“南山”,或称其为“秦岭”,它们于远方和我相视对望。那些山沉默而苍老,从古至今它们都矗立在那里,在寒冷的冬日它们像一群饱经世故、风霜满面的老人,相互依偎着、簇拥着,抵御着严寒摧残。它们自东往西远山蜿蜒扭曲,曲线并不优美,高低起伏间好像承受着极大的痛苦,这让肃立北方的我感到异常的压抑和沉重。

  冬日的山树木凋零了吧,山泉枯竭了吧,冬日里它丢失了生气。那些裸露的山石在西风中在瑟瑟发抖吧?还有山间的那些生命精灵们也都隐藏了形迹吧?

  这些沉默的山啊,其实早已横亘在秦人心里!它们千百年来用自己的“铜皮铁骨”呵护着八百里秦川,竭尽全力忍受刀风箭雨,不怨天尤人,不随波逐流,而自己早已被风雨改换了容颜。陕西秦岭的山称不上高拔万仞,但陡峭异常;山称不上钟灵神秀,但孤傲坚挺;山称不上高大雄伟,但敦厚朴实。它们一直以来都孤孑的存在着,不屑与风霜雪雨苟合。它用自己的形体表达着不平和愤懑,它的沉默构成了它的独特性格。

  从古到今秦人在三秦大地开拓进取,生生不息。远山无语,但它肯定见证了秦川的兴衰沧桑,历史烽烟。作为中华民族的诞生之地,中国文化的发祥地,这里上演过多少历史的大戏啊!那衣衫褴褛的远古关中人抡斧挥镢破土开荒,黝黑的皮肤挂满汗珠,他们为生存与天斗、与地斗,谱写过生命的不屈与辉煌。那古杀场的陈仓旧地,秦都城的咸阳啊,十三朝的古都长安啊,无数的精彩故事肯定温暖过大山的记忆。在大山的日记里,一定会有杀猪宰羊,开怀畅饮,战旗猎猎,沙场点兵的盛大场面;一定会有万乐齐鸣,百族朝贺,汉唐雄风,盛世气象;一定见证了风流散去,千年废都的流年岁月;当然也一定观望了如今高楼林立,复兴崛起的动人诗篇。沉默无语的大山的记忆里,肯定有一幅幅历史长卷在铺展。

  八百里秦川生活着群山呵护的万千关中人,赋予了关中人独特的性格。这些人生来憨厚愣直,不懂曲里拐弯,从不懂得遮掩与谄媚;说话高声若叫喊若吵架,直来直去呼名道姓,想说啥就说啥,个个直肠子;遇到不平事,摔桌子摔碗,不管它三七二十一就扑上去见坏人就打,那会理会对方是什么皇亲国戚领导子女;遇到落难人则送衣送饭全力相帮,并慷慨解囊。即使娱乐唱戏也要吼得惊天动地声嘶力竭,从不理会外地人的嘲笑。秦地的人与秦山有一样的性格,一方水土一方人啊。

  我在这个晴朗但又寒冷的冬日,默默远眺那起伏连绵的群山,我的目光与大山一样深邃。山的轮廓清晰的展现在天之南,长久与我对望着,我们早已“相看两不厌”了。在冬日,南山苍茫古老、深沉无语,我终于读懂了那些远山,它们永远是承载秦人精神的山系啊!有了它的存在,秦人永世不会丢失自己精神家园了。

  冬日望南山,山无语,我也无语。

  (作者系西工大附中老师)


一盆蟹爪兰

◎王先锋

  冬天来了,学校门房里不知是谁放了一盆蟹爪兰,这盆蟹爪兰长得郁郁葱葱,十分茂盛。一打听,原来是老胡的,老胡爱养花,他在自己办公室门前的台阶上摆放了好多盆花,这些花为校园文化点缀美,增添活力。

  这几天天气越来越冷,老胡把他养的花陆续寄养在其他房间,其中那盆他最爱的蟹爪兰就专门放到门房,因为门房有门卫每天二十四小时值班,而且温度适宜,放在这里不害怕花被冻死。几个人正说着,老胡突然进来看他的蟹爪兰,大家都夸他养的这盆蟹爪兰长得好看,叶片上已长出花骨朵,犹如繁星点点,他也说这盆花长得丰盈圆润,叶片光亮,预计到过年时花就开了,喜迎新年!

  而此时正好是早上九点多钟,外面阳光灿烂,老胡便把这盆蟹爪兰搬到门房外晒太阳。冬日的暖阳照在身上格外温暖,大家也都出来一边晒太阳,一边品评老胡的花。在阳光的照射下,这盆花更是熠熠生辉,大家越看越觉得有品味,老鱼说,如果把这盆花出售,能卖好几百块,小李说值五百,小魏说值一百。老胡听到后说谁有和他这盆长的一样的花他出五百买,他说这盆花谁给多少钱他都不卖,他不在乎花值多少钱,关键是这盆花养到现在这样子不容易,他指着三根手指粗的枝干说,从当初的草到现在的树形至少得四五年功夫,这几年他倾注了大量心血,浇水、换土、施肥、修剪、搬出搬进。他又把他养的这盆花和学校其他几个老师养的做了对比,他说小李养的花就像一个病态的老人,腰都直不起来,随后他眯缝着双眼,做了一个病人的模样。他又说小刘养的蟹爪兰像一个无精打采的懒人,没有活力,死气沉沉,他也做了一个动作,挺逗人。最后说到自己养的这盆蟹爪兰,老胡简直是神采飞扬,手舞足蹈,他说他这盆花现在正是孕期,蓄积能量,朝气蓬勃,静待花开。

  看到这情境,同事老郝也赶紧把他养的两盆杜鹃和菊花拿出来摆在桌子上让大家欣赏,大家看到他的杜鹃干瘪,都说很难养活,那盆菊花也枯枝败叶,破败不堪,而老胡那盆蟹爪兰却在阳光下格外闪亮耀眼,就像明星,尤其那一个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在绿叶间泛着红光,宁静祥和,而那主干上的枝叶舒展大方,苍劲有力。看到老郝养的花后,老胡数说了他几句,因为老郝是这学期才开始喜欢养花的,对养花不在行,老胡就叫老郝取来剪刀,三下五除二地就把那盆菊花的枝叶剪掉,只留下根,并叫老郝再加些土,以待来年春天发芽。

  看到这些,我由衷地敬佩老胡,他几十年来一直主管学校教学和党支部工作,他忠诚党的教育事业,业务精通,管理有方,时时处处为广大师生做表率,桃李芬芳。闲暇之余喜欢养花,没想到他把花养的这么好这么精!简直就是花痴花匠,他在享受生活的同时更是以共产党员的标准来严格要求自己。人们把老师比喻成园丁,看了老胡养的这盆蟹爪兰后,才感到养花育人如出一辙,共产党人坚强的信念和品格犹如老胡养的那盆蟹爪兰,历经苦寒,散发出淡雅清香,而那一个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不正是为人师者夜以继日不辞辛劳培育出的优秀成果?

  作者简介:王先锋,商州区刘湾初中教师,商洛市作协会员,商洛市写作学会、诗歌学会会员。商州区作协会员。


手捧赤霞走山路

◎俱新超

  淅淅沥沥的雨,恰似天公穿针走线,山里的天无端让肌肤一寸寸变凉,两个孩子蜷缩在老屋的角落贪婪地吮吸着双手。大娘掀起黄绿相间的绸子,直生生地看着这两个愣娃,哥哥叫袅儿,弟弟叫海儿,她疲惫的身躯依靠在大房的第四根柱子上。

“娃儿,干啥呢,跟娘进屋”

“娘,俺和弟弟捉虫子呢”。

  我自小在三叔家长大,家里真正的面目本不应该言说,枯树坑,麦秸、碎木屑、柴火下的一日三餐养育了我。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三叔家里的“冻疮”久久未曾褪去,四季几经轮回,山里的音琴弹出了愁的滋味。三叔被县医院查出了胃癌,婶婶一个人蹲在医院的墙角整整哭了一天,等婶婶回到病房的时候,三叔早已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回家,两个人的皱纹插在了千里之外的大山,让几句听不懂的方言拐走的所剩无几。

“娃儿,要念书哩”!

“俺也没有啥事,光给旁人添乱”。

“哈哈病(不好的病),没有办法”。

  三叔回来的那一晚,我随父亲一同去看望,用蛇皮袋子紧装的大红枣被搁在大厅里,父亲原用方块大的屏幕小手机打了几通电话,询问城里的大姑看有什么办法治三叔这病,每打一次都喝一口酒,酒在喉咙里不曾咽下,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我偷偷地砸着泥巴,眼泪塑成了一尊父亲的雕像。

  三叔终究没有熬过秋天,按老人们的说法,“你三叔上辈子积福哩”,等我去看三叔的时候,他脸上依旧斑驳,抗癌药让他瘦成了方丁,婶婶把三叔生前仅有的一套西装叠放在棺材里,三叔的“老衣”是黑色的,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将光和热深埋,生命的旅馆从此打烊,他摇摇晃晃,从未站稳。出殡的那天,我的两个弟弟站在大山里叫喊着,他们在呼唤他们的爹爹,借着一束月光看照父亲,用年少的泪守护心里的苍茫。几年后,山里的光景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一动不动的山脊杂乱无章,金色麦浪收成甚微,人们的根须和眉骨迎着风落下。俺爸边听收音机边一股劲地跑了好远,找到了地里劳作的三婶,“袅儿娘,上面要下来扶贫了”,

“啥叫扶贫?俺咋不清楚哩”,

“哎,就是让咱生活变好呢”。三婶属于地里的牛,一身黄衣,她只相信自己。

“唉,那要等到啥时候去呢”。

  夜晚来临,县扶贫工作人员重重地敲门,一行四人和父亲交谈,父亲的声音粗,声线长,经年累月的大麻烟让他不时气喘和咳嗽。我像半个隐士,躲在角落里听到父亲说的最多的是三叔三婶的名字,他们随父亲去了三婶婶家。三婶摘的果子太酸涩,在半秋,谁的心又何尝不酸呢?至少,三婶没有哀念。扶贫队和三婶交谈了好久,临走的时候我们拉着叔叔的手,好像日暮秋风吹过,却捎来江南春色。影子打在欢愉和青瓦浅笑的村庄,我从远在他乡的城市回来,在路上遇见了好久未见的婶婶,他的手中捧着赤霞举过我的头顶,将旷野上的万里山河浸染得红灿灿的。

  婶婶告诉我,“还是政策好,还是扶贫政策好,给俺找了一个这么好的活,婶婶给建筑队做饭,厨房全是自动化机器,可给俺省力啊”。炽热的唇红在天地间留下了深情的印记,我随婶婶到家,两个弟弟朗诵着课文:

  人,天地人。

  明,日月明。

  婶婶的母亲精选着山花椒,几袋子的花椒被打包成小盒,由县政府派快递公司来收购,定期把钱转给农户。山菊花,山蘑菇,花椒,苹果让西山披上了五颜六色的裙裾,我看了看天际,一低头就默默流下了泪。在外上学的日子,我时常面对着家乡的位置,给父亲一通电话,十之八句便是我的婶婶,听父亲说婶婶开春的时候,除过每天去建筑队做饭,还成了一位乡村网红,她用自己的手勺和油盐酱醋行走在人世间,一次又一次打开手机后,点击屏幕,婶婶晶莹的泪珠洒落幸福之渊,当我不经意间祝福婶婶的时候,她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扶贫,脱贫好”。婶婶用自己柔弱的双手推开了脱贫的大门,轻薄的生命架起了幸福之桥。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致 哈 尔

◎杨 艳

  致齐齐想念的哈尔:

  我赶着黄昏之时写下这思念,希望它载着橙黄的落日余晖和这世界上独有的浪漫,寄给远方我最思念的你。匆匆几年,又到秋天。哈尔很喜欢秋天的午后,卧在阳台的角落里,闻一闻外婆酿的清香剔透的梅子酒,抱着喜欢的粉色小皮球。

  烧得火红的锅炉里炒着热气腾腾的金黄裂口板栗,路边排列整齐的桂花树多了星星点点的花粒,铁炉里的烤红薯掰开来香气四溢,咬上一口软糯香甜,阿姨的杂货铺里堆着新鲜多汁的黄梨,到了夕阳西下昏黄灯下有书贩在安静地收摊,白日一天比一天短,温度舒服到跺脚的秋天,在被秋天踩碎的落叶堆里,我遇见了你。

  你微弱低沉的哭泣声在安静的秋夜里若隐若现,我剥开落叶,看到你发抖的身躯缩成小小的黑黑一团,圆圆亮亮的眼睛里流露出胆怯,却没有因为怕生而后退。我小心地凑近发现你头部的伤口,还留下着刚刚愈合的血痂,全身沾满了细碎的落叶渣子。和妈妈商量了一番,我小心翼翼地把你抱回家。很幸运家里的成员都非常欢迎你的到来,妈妈说齐齐在齐齐哈尔遇到了你,所以就给你起名叫哈尔。在我的房间飘窗下给你安排了只属于哈尔的温暖小窝。我的每一个春夏秋冬都有你的陪伴,温煦的阳光不留神地溜进阳台的时光,当我讲到开心的地方,你会抬着头睁着大眼睛看着我,黑亮的眸子里映出如阳光般温暖的笑脸。当月光悄悄爬上树梢,那些难过的情绪衬得格外忧伤,我可以抱着你肆无忌惮地哭泣和发泄情绪,和你倾诉乱成一团糟的难过,我能感受到你低头耷拉着小耳朵陪我一刻都不曾离开。

  哈尔,你知道吗?我很喜欢你的小尾巴。我也知道你懂我的惧怕,我很怕独自走在黑暗之中,而你总会在楼下那个漆黑的楼道里等着我,远远地我就看你摇着小尾巴等着我,我也很喜欢你摇着小尾巴围着我转,跟着我不论走到哪里,有你在我身后我感觉很安全也很安心。每天晚上你也很乖很配合我,伸出爪子让我擦干净然后跳到我的床上。哈尔,妈妈买了一个方便你上床的小梯子,爸爸给你准备了你最爱吃的零食,我每天都会把你心爱的小皮球擦的很干净。家里的每个人都很想念你。

  今年的秋风还是如往日一般,将空中的地上的树上的黄叶咬得稀碎。哈尔,对不起,我很抱歉,把你弄丢了!你一定在怪罪我吧,怪我把你弄丢了,给了你希望和温暖又将你丢回冷漠的人海。哈尔,你过得好吗?有善良的人给你一些可口的饭菜吗?一想到孤单弱小的你在这样肆虐寒冷的夜里可能没有容身之处,跳蚤寄居在杂乱的毛发里让你难以入眠,想到这些,我就很痛心。我也尝试过很多途径方法去寻找你,可是你的消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而销声匿迹。我总是会去那个堆满枯黄落叶的路口,多么希望能回到最初的相遇,脏兮兮的你摇着小尾巴跑向我,或者拨开那些叶子,发现你只是跟我闹着玩,在老地方等着我去找你。

  太阳无数次起落,偶尔会有迟到,暗夜也日日降临人间,而你依旧在我的梦里歇脚,那里会有柔和的灯光。有一天,梦一场,一只圆滚滚的雪白毛发的哈尔,摇着小尾巴欢快地奔跑着,回头看着我蹲在那个路口等着,好像再说,齐齐等你好久了,快来找我呀!

——想念哈尔的齐齐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马 妍

1

  晚上洗了澡在学校里走。

  北方人习惯了搓澡。她从小到大都觉得洗澡麻烦。刚才洗澡时,她重复着搓澡的动作,忽然想起小时候家里没有淋浴,爸妈经常在晚上带着她去公共澡堂洗澡。她当时很不愿去洗澡,因为她知道妈妈搓澡很疼。每次带她洗澡时妈妈已经很累了,她感觉得到,可是小孩子总会娇气些。有次妈妈搓到胳肢窝时,她又痒又痛,忍不住笑着躲妈妈,但胳臂被妈妈牢牢攥着,两个人都在角力。她胡乱挣扎、闹腾,妈妈哄的不耐烦了会训她或拍她几下。

“洗个澡都不让人省心,拖拖拉拉到几点?哪有那么疼?”妈妈经常会重复这几句话。

  妈妈的声音很大,伴随着水流声充斥着整个澡堂。她当时特别想让妈妈心疼她搓得轻点,不要那么着急用力,她总希望妈妈知道她笑着的时候也很疼……她陆陆续续想了好久,现在的她没有多在乎这件事,这是觉得很有意思。

  洗完澡出来她习惯性地抬头看,夜空寥寥有几颗星星,她多看了几眼也没发现更多,这时身边有人经过,她低下头笑了笑。

2

  大学开学两个多月了,她自认为还能适应。一切与期望不符的事情她都不过多计较,所以心里没太大的落差。期望也不是她的期望,她之前对大学的认识是模糊的,一切关于大学生活的构想都来自于他人的只言片语。这是她第三次换学校,第二次住宿舍,她来到这后只是像以前一样不断让自己和新环境相适应。她开始习惯每天早上起来就做好这天的计划,以防她会忘记做什么事或者浪费太多时间。她想,这样挺好,至少自己比以前好了,她感觉心里很踏实。

  学校校园里花草林木很多,她喜欢有灵气的环境。岭山就在附近,山的轮廓很清晰。上高中时她喜欢在高楼上远眺,那时她就经常看到岭山。秋天在这里貌似已经过去了大半,早晚冷的让人瑟缩,她的手脚最先感到比从前在家时更早的寒意。今晚也是一样的冷,她反手从书包里够了手套戴上,然后加快脚步。学校很大,她估计自己还要走十分钟左右才能到宿舍。

  她的背影像个大人,姿态却像个孩子,但又努力地想表现出坚定来。

3

  几天前,高中的朋友从远方打来电话,那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自己怀念从前。朋友说自己最近和同学们聚餐,聊起高三,大家都很感慨,都想念高三的朋友。她听着觉得索然,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朋友告诉她,自己还记得有次自习课前,她们一起买了零食,绕远到外楼梯道上吃。她记得高三时朋友并不在意这件事,反倒是她当时总坚持拉朋友去外楼梯上闲聊,这让她觉得奇妙。她对朋友说她也记得这件事,朋友后来又聊到其他事,那些她都没什么印象。打完电话她心里慢慢回想,她想起那时的她们趴在外楼梯的栏杆上,看着学校围墙那边的小学放了学,小孩们三三两两地追逐、嬉闹,为小事大声争执,等到小班长出来了,又迅速排好队,大声背着学过的古诗走出校门,门外是他们的家长。他们背的有的是她小时候没有背过的诗,还有些是她不久前才考过的。她当时钦佩又羡慕那群小孩子。她想起她曾经也会乖乖排好队、背着诗或唱着歌出校门,然后自己回家。小学时她和他们一样,有着简单的快乐与烦恼,当时她还没有什么一定要达成的目标,没有闹钟或手表,只有太阳告诉她时间。曰子过得很慢,在每天的重复中时间甚至停滞了,花、鸟、鱼、虫都还在她眼中。她只是顺着人流走,起初没有目的,也不问意义何在。

  转念她又为自己和那些小孩难过。那些孩子可能并不懂什么是“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什么是“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不知道龙应台在《中国人,你为什么不生气》里说的远不止是那些模式化的板书与笔记告诉他们的。他们要花很多年才能知道老师教的那些诗句的轻与重。没有人会告诉他们她想到的这些,就像当时没有人告诉过她。

  她想起自己上一年级时,妈妈嫌她写字太小,周末让她坐在店门口练字。妈妈对她做要求前总会说很多道理,她听不懂,但她知道答应才是妈妈希望的样子,所以她只好勉强自己接受。她写字时听着街道上人们来来往往的声音,害怕会有人看到她在写字,对她或她写的字作出评价。她像是定在那,端坐着只有手在动。她坐了很久,感觉不到自己在练字或是在干什么别的事。

  忽然听到头顶上传来声音。

“油笔练不好字,让你妈妈给你报个书法班吧。”

  她吓了一跳,字写出了田字格,在一排排方正的字中,显得扭曲且突兀。

  她保持原来的姿势,紧张地笑了笑,不知该不该继续写,她听出来店里人很多,她知道妈妈这会儿不会关注到她,只好默默祈求那人赶快离开。

  那人看她不说话,夸了她一句,然后走远了。

  后来,她去了书法班。她不知道是不是那个人后来去店里买东西时告诉了妈妈。她只记得妈妈让她去书法班时说练字很重要,让她一定要写好字。

  书法班的教室没有讲台,因此虽然班里的人都比她大,她却很适应。老师是个老爷爷,教他们硬笔书法。下课前他总让同学们在黑板上写一下比比,每笔她都要写的很重、很慢,于是她总是最后一个从黑板前离开的。老师几乎每堂课都会夸其中一个高中生,偶尔也夸她写得整齐、认真,她当时不懂书法,以为自己的字和那个高中生比只差一点,她总想努力弥补那一点,于是写得更慢、更认真了。爸爸来接她时,老师说她太追求完美了,她藏着开心,因为她认为爸爸会知道她在认真学,而爸爸会告诉妈妈,他们都会满意和欣慰。

  那是她第一次听到“完美”这个词,她以为太追求完美是很好的夸奖,她希望自己长大后能一直追求完美,直到成为真正完美的人。她不知道接近完美的过程会有多难、多久,“可望而不可即”又会让人多么厌倦又绝望。后来她遇到的总是不如意,追求结果的心态让她经历失望与磨损。

  她感觉到有些东西迫使父母不能成为他们自己想要的样子,他们既想要孩子一步一步地慢慢长大,但又矛盾地逼迫孩子跑着、追着前进。他们中的有些人要把全部的力量用在孩子的教育上——大部分的时间、金钱以及所有的心力,他们的奉献成了无形的负担压在孩子身上。

  她的父母就是这样。她在报奥数班那天看到爸爸把很多的钱交给一个陌生的、笑眼盈盈的老师时,就知道了什么是值得与不值得,她意识到父母的付出应该有回报。奥数与英语困扰着她直到初中,她开始在没有学好时自责,更多的是为了父母的艰辛。每当她回忆自己的小学时光,总不会忘记那条有着梨花与骄阳的通往奥数班的小路,阳光刺眼与炙热,她走得很累却没办法停下喘息,她总在匆匆前进中回头,想再看一眼路旁的梨花,因为她知道下次上课经过那里时,花就不会是盛开的姿态了。

4

  羡慕与伤感都没在高三的那个下午持续很久,她那时不会让自己想太多,愁绪与向往对当时的她而言多则无益,甚至会让她从心底抽生出逃离的冲动。

  高二的她路过高三的班级,看到学生们都懒散无力,那时她想高三学生怎么会这样,自已到高三时一定会很努力。但她不是不害怕高三,她看着他们的挣扎就像看一年后自己受的磋磨。她知道高三的一年像一个无期的有期徒刑,像长跑,虽有尽头却好似遥遥无期,每个人都在咬紧牙关坚持,每个人都在为了儿时的自己忍耐。

  政治老师说得对,活着不可能不累,人不累时就死了。她一直相信“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那句话,后来她无意中知道妈妈也喜欢。她们借着这句话,告诉自己有些痛苦是有意义的,好让自己能继续顽抗。

  她回想高三,总忘不了那时格外漫长的冬天,走在黑夜里,月光很好却与她无关。寒气从皮肤渗入,直达内心,让她感到无助,却不减焦灼。她厌倦了汲汲于成绩和排名,每天往返周折,只想要放自己去失乐园,逃避剩下的艰苦与可能的凶险,但她终究背负着一些人的期待与付出,连着自己的不甘心与骄傲,迫使自己排除去当所谓的“废物”的冲动,在仿佛无处不在的尖锐目光中不安又专注地跑下去。

  高考结束时她很平静,她把从前全部的自己留在了考场。出来时己经没力气也没勇气去感受喜悦与解脱,她还在忍着、藏着。她知道许多人都被命捉弄过,后来不得不去信命,所以她不敢妄言人事与天命,她怕自以为聪明反而会变了命数,变化是永衡的,她被抓住了命脉,不敢造次。

  考生都在大厅里等着考点的大门打开。人群吵嚷,她站直了身体,没人注意她把双手放在胸前,握住,闭上眼。她在心里说:“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这句话被多数人从电视里知道,她以前从不愿提起这么一个被绝大多数人熟知且滥用的话,但那天她却重复了很多遍,说完后她绕过人群,走到最前面看雨。

  她想,一会出去见爸爸不能这么平静,得喜悦些、有兴致些才能让他放心。

  出成绩的那天中午她自己没去查,她让爸爸和弟弟在客厅里帮她查成绩。然后她赶忙回到自己房间,掩住门,从抽屉里翻出以前的mp3找到高三常听的那首《茶酒伴》,戴上耳机,调到最大音量。前奏未完,房门突然被推开,她还没来得及回头,爸爸已经把她抱了起来,像中考成绩出来时那样。她很惶恐,没反应过来,直到弟弟说她考了多少分。她先是松了口气,看过各科分数后又稍稍有些懊恼,她藏起表情不想被他们看到,想让他们满意自己的成绩。

  后来去学校登记成绩,走在穿着校服的人流中,她想起上一届的高三高考后回来,他们等答案时坐在有爬山虎顶盖的走廊里。她从远处走过,看到了他们,他们中有个人在抬头望着,神情专注且平静。她知道在走廊里向上望,能看到爬山虎缝隙里透过的天光,好像黑夜里繁星闪烁。

  那些毕业的学生后来回学校给下一届高三的学生讲经验时,总有些人说高三挺好,自己当时不怎么努力,然后就那么就过来了。她当时不懂他们为什么这么说。毕业后的她才知道他们的心态,经历过总不觉得什么,只想云淡风轻地告诉后来的人没那么难。他们听新的、轻快的歌,选择遗忘自已艰涩的模样,笑而不谈吃了什么苦,摔过什么跤。他们也不再需要时时敏感地看着自己周围狭小的世界,他们早早抛却了那个在逼仄的空间里小心翼翼的自己。越过山丘,趟过泥泞,他们不仅更强大,也更钝感,钝感是在囹圄后的舒适中形成的,也是在囹圄中选择的,钝感像厚厚的壳用来遮掩和保护自己柔软的内心。

5

  高考结束后的某天清晨被吵醒,她听到爸爸在打电话。

  过了一会,他对她说:“奶奶去世了。”

  她不明白,问:“哪个奶奶?”

“你的奶奶。”爸爸回答的声音很微弱,他试图藏住悲伤。

  她沉默。

  这是清晨,奶奶在她的睡梦中离开。

  关于奶奶的记忆从一个被搁置了很久的角落里涌现,她想起她高三时见奶奶总嫌她烦,她后悔自己从前没有把时间没有多分些给家人,反而把太多的不愉快带回这个家,因为家人总会原谅她。

  她知道奶奶一直在等她长大,奶奶想长大后孙女就有时间了,就懂事了。但死亡是天命,它来时静悄悄,猝不及防地带走她身边的人,她无力抗衡。

  那天她才发现她关于奶奶的记忆很浅、很少,她不知道奶奶的一生是如何度过的,奶奶甚至没留下年轻时的一张照片。她只是从父亲的话与自己的眼中知道她很艰辛、很要强,她只记得奶奶天蓝色的头巾和开怀的笑容。

  她在忙碌的考试中知道感受时间,却不知道时间的意义。奶奶离开后她懂得了妈妈小时候总说给她听的那句话,失去后才珍惜,没有什么意义。

  离开儿时时她不断回头张往,却什么也没得到,甚至没有一个陪她回头看的人,然后她被人潮裹挟着匆匆前行。但死亡让她不断回忆,起初是害怕忘记。忘记等于不存在,她怕时间在她这里也会同样把一切都稀释了。她要做身边最后一个记得过去的人,因为她怕自已再也等不来以前的美好了,她也怕新事物是坏的,会让她看不清自己是谁。她知道了有些东西稀松平常,却可遇而不可求,她只好费力地用心去感受生命中的一切,然后紧紧地抓住,小心地放在一个安静的地方,时不时闭上眼去看,再经历一遍,回忆中的从前可能更美好,也可能更模糊。时间像水般倾尽,细小的线头总会从时间的针脚里跑出来,她再回想时,抓住的不过是那些、不能与人讲清、自己却十分珍视的稀松平常的小事。在回忆与等待中她感觉到了甜蜜,后来她仍然在朝前走,但她走得可以急,可以缓,甚至可以在她喜欢的地方停驻,因为她遵从的是自己的意愿,她知道这样让自己有力量走得更久、更远。

  回到宿舍,她匆匆洗漱,然后入睡。迷蒙中她看到小小的自己洗完澡坐在澡堂暖烘烘的灯光下,雾气中,她感觉整个人都很舒爽,她闻着衣服上太阳的香味,双脚愉快地摆弄着,等爸妈来牵着她的手一起回家。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春日书(组诗)

◎雨 人

我紧挨着春天

三月的春风,给每一个树枝都打上了结

只需几日,它便会解开夜色

给路过它的人,吐出细叶和花苞

一场雨跪倒在大地上

十万滴雨紧跟着跪倒在大地上

我和你,隐身于一滴雨中

也跪倒在大地上,等待人间慢慢涨潮

草们揭竿而起,任由最沉重的膝盖

也镇压不住。任由勤快的打字机

从浅往深,把绿色的平原

斜坡,群山,与送信的人一起打印出来

三月抖了抖天空,燕子便会飞过来

它从你的城市边上绕过,将要

飞回你最初的故乡

想起还有好多人留在冬天

我就忍不住心生悲凉

但更多的人还是打翻了深渊

把春雨洒在日晷上

现在,我把好的名声和坏脾气

统统放下,紧挨着春天坐下来

在我们的身后,世界正向着更陡峭的远方延伸

立春这一天

我穿戴一新,走在新耕的田野上

泥土在脚下赛跑

它们把大地从冬天搬回来

抖落还没有融化的积雪

铺展在细瓷一样的春风里

一路走来,远山还没有睡醒

燕子的迁徙还没有启程

我和你,还没有做好迎接春天的准备

但迎春花已经愤怒着开了

少女们已经来到井沿旁

她们给春天解开每一颗钮扣

让阳光照在人间的锁骨上

春天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来了

像毫无音讯的朋友

在这个旧病与新痛交替的时节

与你我久别重逢

像凯旋而归的战士,突然回到

年久失修的故乡

雨水印象

此刻,春草还没有剪开

我们已经走在二月的烟波里

也不急着下扬州

只为等待一场雨水的到来,等待

把一场梦,交给做梦的人

这是一个从镜子里

款款走进人间的时节,我期待

你捧着一场盛大的雨水

在此与我久别重逢

就像等待初恋的人,赶赴一场

私订终身的约会

又像等待远嫁的表妹,赶着春风

回到荒芜的故乡

在这24个脚步匆忙的节气里

往前,你错过了立春

往后,你忍住泪水

提前辞别了惊蛰,任凭一树花

为懂它的人开,为忘记它的人凋零

春日怀古

这是一个新茶慢沏的春天

转眼间

有人回到旧照片上

他们带走了兵荒马乱的年代

然而,这些在流沙里洗过的光阴

被人在外景地翻拍

借巧手插入山海经的桥段

故事变得诡谲,细柳丝斜向窗外

人生至此,春水瘦成几块顽石

教科书上的胎记

已经长出青苔,穿粗布长衫的女子

从河湾最细处走过,她的脚步让妖精羞愧

像一弯刚出浴的新月

尘土飞扬里的马帮

牵扯出许多

市井人物,细瓷一样的新娘

剪灯花的少年,抽鸦片的外婆

善于易容术的高手

赤脚穿过丛林

合上一本线装书

恰似掩埋这些死去的族人

在家谱上,他们的名字

早已钤入时间的勒痕

曾经的火焰,已经长成大树的倒影

凡是当年修炼成仙的地方

现在早已杂草丛生

  简介:张胜利,笔名雨人,陕西商洛70后诗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商洛市作协、商州作协副秘书长,商洛市青年作家协会副主席,商洛诗歌学会副会长,全民悦读商洛阅读会副主席。作品发表于《诗刊》《诗潮》《绿风》《延河》《延安文学》等,并入编多个年度选本。


当我来时,宁愿守候(外一首)

◎庞 媛

  春天,当我来时

  我是张开翅膀初识天空的稚鸟

  衔着初见的光芒和亮丽

  探寻你的一袭翠绿

  你弹奏一池的山青水绿

  我泛着闪闪的金黄美羽

  今天,当我来时

  搜索记忆中偏爱的磁场

  穿越千万里的苍茫大地

  更不畏高寒冷风的侵袭

  只为栖息于你的一方山水

  用尖锐的喙

  梳理,凌乱了一世的羽毛

  风雪,吹落了你的华美与骄傲

  岁月如荷——残了,败了

  又如何?

  我宁愿心怀一样的山水

  一直等到——

  春风吹绿你满头的白发

  岁月归还你娇美的容颜

  六月的麦田

六月的麦田

  一浪高过一浪

  阳光

  抚摸过每一寸麦子的黄绿色包衣

  灌浆炽烤

  年轻的麦子

  日夜经受风雨的洗礼

  感受昼夜温差的讯息

  群山环抱的大地

  高低错落

  早晚有些微凉

  麦子装点了贫瘠的土地

  平整丰满金黄华丽

  农人已经老去

  麦子依然年轻

  一年一年

  分孽抽穗扬花

  何曾辜负芳华?

  远在城市的儿女子孙像极了星星散布蓝天

  细嫩白皙的双手

  梦魇里一遍一遍

  抚摸麦田

  麦芒光芒镰刀犀利无常

  一阵微风告诉我

  这些锋芒算什么

  敌不过祖辈那双结满老茧的手

  作者简介:庞媛,业余写作,商州区扶贫局公务员。商州区、商洛市作协会员、陕西省青年文学会会员,部分散文、诗歌发表于《陕西日报》、《陕西工人报》、《延河》、《西安日报》《西安晚报》、《陕西文化艺术报》等。


短 歌(组诗)

◎党 继

为一片油菜花写生

从远方涌过来涌过来

蛮横地

霸占了我的眼晴……

路边一棵小草

探过头来

悄悄说

都怪春天

餐桌上的鱼

人啊

别高兴得太早了

我将用一根小小的刺

替你制造一阵慌乱

难道看不出来

我一直在用翻白的眼珠盯着你吗

丹顶鹤

一腔热血

径直

往头顶去了

伸手

抓一把

你碎裂的长吟

用它擦亮

匆匆而过的

春夏秋冬

露 珠

太阳

呈给大地的贡品

一首小小的情歌

甚至

来不及

唱给谁听

献身的时刻

并非都是

悲壮的啊

无际的森林中寻找一棵树

日头晒过

暴雨淋过

用心上的刻刀

最后

亮在眼前的

是一根

钉进灵魂里的

圆明园

谁能搀你

走出灰烬里的残梦

走出暮雨中的装饰

阳光下

一堆遗训

迎风

在长……

虎门炮台

炮口

就这样

一言不发地

看着你

旁边那棵

上了年岁的榕树

用绿绿的叶子

滴血……

长 城

太长了

我只得

一节一节地

把你揣回家

以便

在灯下

细细打量……

一阵痉挛

在胸中

荡开

  作者简介:党继,商州人。现居佛山。诗作散见《诗刊》《飞天》《北京文学》《绿风》《诗潮》《星星》《商洛曰报》等刋,有诗作入选《百年精妙小诗三百家》《(上海诗人)十年精选》等选本。


飘 窗(外四首)

◎苏安良

  时光灰白了头

  找不出一根黑亮的青丝

  夕阳坐落西山顶

  推开,宽敞的飘窗

  风在窗外吹

  一群人晃动的灯影深处

  太阳燃烧出最后一缕彩霞

  霞光从眼前滑过山头

  窗口被夜色吞噬

  一只大雁搏击在黑夜中

  揣度光影的距离

  透过夜色,目光

  刺向一颗遥远的恒星

  远处公园里人影触碰

  用不同的方式宣泄能量

  月亮升起,洒下一片柔光

  打着盹的霓虹灯伴着月光

  月光像多情的春风

  在窗外荡漾着缕缕光波

  夜鸟,不再啼鸣呼唤

  铺开八行纸,写一首夕阳诗

  暮年,仍选择滚烫的人生

  因为,逝去的是时光不是热情

  黎明又把飘窗点亮

  黑色的轮廓显露出自己的模样

  鳞次栉比的高楼映入飘窗

  展翅飞翔的白鸽掠过飘窗

  风送来的花香,穿窗而来

  我不确定自己渴求什么

  抬起的眼光

  总是高于远处的山

  心中的金光已站在云端

  父亲的影子

  六月的玫瑰熏香晨光

  空气筛过窗纱

  宁静而香甜

  梦醒,又喊一声父亲

  把心疼握紧

  那不堪回首的岁月

  父亲饿得肚皮贴着背

  瘦骨嶙峋,不忍触摸

  父亲走了

  那年,我刚步入

  豆蔻梢头般的花季岁月

  父亲的肩是我儿时的坐骑

  轻驮一生的云彩和梦想

  父爱是岁月里最深沉的爱

  包裹一世的风雨和奋进

  无言地撑起一个温暖的家

  山色破碎,漫天漂泊

  父亲的影子日益辉煌

  在一颗璨星上幸福的生活

  大山上种着父亲的英魂

  抓一把老家的土块

  泪水在心底,盈眶旋转

  仿佛丰富的灵魂已圆满

  百年脚印

  谁是最为敬仰的榜样

  雪

  落在额头无声

  仿佛母亲悄悄添了床棉被

  老道的人,在追求沉默

  是非无端,于无声处消失

  洁白得无色,轻盈的来

  浮夸来自于伸出的掌心

  本想握住私有,只留下

  一滴冷泪在纹皱扩散

  落雪时凝望南燕归来

  六月盼望一场飞雪

  等待的都能来,为什么

  总是一声佛号一声心

  一片覆盖一片

  一层掩盖一层

  越落越明亮,越落越温暖

  风吹醒桃花的蓓蕾

  消失得找不到影子

  案 板

  命中注定,千刀万剐

  伤痕不必愈合,再来一刀

  磨练的越久,凹的越深

  刀切斧砍,安然如故

  不是愚钝,不是坚固

  每一刀,诱发着一种味蕾

  自身的尺度无法衡量

  一块砧板,经历捶切剁砸

  它知道,自己只是垫着物体

  那些粉身碎骨的东西

  让厨娘感到幸福

  粉 笔

  一乍长,七厘米

  一根连一根,凑个一光年

  它是世界上最长的东西

  不重,二点五克

  拿在手上像根纳鞋的钢针

  能验算出地球质量

  能画出了黑洞的大小

  黑板使它传播文明的圣地

  摩擦才能体现它的价值

  飘落的粉末成为历史的烟尘

  它产生在宇宙大爆炸

  随宇宙不断膨胀

  其实,它只是一抹石灰

  经过烈火焚烧,只留

  清白的石灰,却

  让人们从懵懂走向明白

  让历史从蛮荒走向繁华

  作者简介:苏安良,陕西商洛市商州区人,先后毕业于商洛学院物理系,师大政教系,中学高级教师,喜欢文学,在《中学物理教学参考》《中学物理》《数理化学习》《陕西教育》等核心杂志发表教学论文400余篇,百余篇被知网全文录用,多篇被中国人民大学资料中心全文复用。国家级应用物理辅导教练,多家学术刊物特约撰稿人。


四月人间(外一首)

◎管 靖

  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春风带不走的容颜

  河岸的杨柳依依

  街边的路灯闪闪

  无限芳菲尽

  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梦里香花芬芳弥漫

  秋的成熟

  冬的凝重

  皑皑白雪间

  纤尘不染

  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庭前鲜花种满

  秋风送走别离

  冬雪迎住瑞年

  那诗一样的少年啊

  他还在远方

  远方远方

  有着无情的呼唤

  有着可耻的期盼

  我静在庭前

  看四季流连

  看人情冷暖

  今 夜

  今夜

  我是一缕风

  悄悄划过你的脸庞

  逗弄着你骚痒

  你伸手触去

  可我是抓不住的

  就咯咯的笑

  如银铃般的清脆叮当

  今夜

  我是一抹月色

  悄悄潜入你的朱窗

  投下一地清明

  却害怕一丝声张

  今夜

  我是墙角寂静的花

  散发着幽幽的馨香

  钻入你的心脾

  带来满室芬芳

  今夜

  风挟着树叶沙沙作响

  户牖微张

  你可听到了

  我奏的华丽飞舞乐章

  今夜雨打着芭蕉

  葳蕤生香

  不知名的惦念

  游走四方

  那是远方的人儿

  在呼唤故乡

  而我笑着

  俯瞰人间辉煌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镜 湖 独 钓

◎金培乾

青莲幽鹤白沽雨,

碧波鸢飞一色清。

镜湖舟山蓑衣客,

独钓画屏万里云。

  注释:青莲摇曳,幽鹤盘飞,细雨绵绵之后,碧波荡漾,鸢尾花飞,天青一色。在镜湖之上,我身披蓑衣,在蓬舟里独自垂钓,欣赏着画屏一样美丽的万里江山。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城市的模样 我渴望的新娘

◎杨森翊

  题记:从自我的迷雾之中挣扎而出的人,纵使经历再多的苦难,都不会遗忘用爱去拥抱这个世界。

  灰黑色的面纱笼罩在

  你们睡眼朦胧的白骨堆上

  心中的太阳、月亮

  还有窗台枯萎的魔鬼藤

  都沾染了这世人传唱的文明

  锋利的齿轮转动着地幔里的红流

  人类只有让鲜血喷发出来

  像那古老雪山之上的天池的祖先

  才能使枕边的玉露滴落进

  充满生机与活力,葱葱郁郁的山林间

  蝴蝶吮吸着时令里的芬芳

  那不过是梦中,银河里的星光

  面色苍白的尸骨,就像折了翅膀的飞鸟

  在昏睡的稻田里磕磕跘跘

  小心翼翼,仍跌倒在浑浊的泥潭深处

  无数的细水伴随着暖流的来袭

  将你搁浅在夏日的金色沙滩

  黑色的新款服饰将你化作白灰的骨堆

  从头到脚装点成新生的模样

  这是城市的模样,我渴望的新娘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姚佳祥

琼林宴罢入泮宫,

娇鸾雏凤各西东。

动如参商难为情,

唯愿君心与卿同。

  秋闱:是对科举制度中乡试(明、清时在各省省城和京城举行的科举考试。)的借代性叫法,考期在秋季8月,此处代指高考。

  琼林宴:是为新科进士举行的宴会,此处代指考上大学后,亲朋好友相聚祝福的聚会。

  泮宫:西周将泮宫作为王室学宫,所以泮宫就成了最高学府的代言,因此此处代指“高等教育的大学”。

  娇鸾雏凤:比喻青春年少情侣,此处指作者和……

  参商: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阮英霞

  我走在青石板上

  一步一步,小心翼翼

  眼前似有若无的美景

  一点一点,诱人前行

  我走到曾经憧憬的圣地

  却发现

  我所怀念的

  是那段纯真无忧的岁月

  我们在通往成人世界的道路上

  一步步摸索

  却遗忘了

  最珍贵的孩童王国的钥匙

  成长即是如此

  我们一边拥有,一边失去

  但经过一步步的探索

  最终我们会成为理想的自己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十 三 岁

◎张春霞

雨后的清晨

校园的合欢隐匿了刚刚折断的伤

微风拂过嗅到红色的泥土香

露水冰凉,不知打湿了谁的裤角

儿时的记忆,星星点点

鞋面青草芬芳,侵蚀着,不留余地

身旁残血夕阳,灼烧着,不死不休

荆棘悄无声息的爬满后背,刹那间生动了衣裳

夏日的池塘蛙声片片

却格外刺耳

谁的身影在落日的旁边?谁又与黄昏为伴

是晚霞下的衣角

还是支支作响的石子路

夜幕降临

不着痕迹

带走了灵魂的一角

好像丢了一年记忆,却也是好像

梦魇笼罩着黎明

一遍又一遍的盘旋

泪水与黑暗为伴

瑟瑟发抖的夜,无边侵袭开来

指缝冰凉

身旁的时光滴答滴答作响

抖落下一地的碎片

东方既白,腥红点点

回忆牵动发梢

丝丝缕缕

嵌入了左边

继续深埋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枫染清秋,醉饮乡愁

◎徐昕瑶

  落雨时节再逢清秋

  霜叶时分又起乡愁

  那一年

  清秋至,枫叶红

  我忆起了乡愁

  秋酿

  遥望远方

  霜叶飞舞

  散遍了每一个角落

  染红了阡陌桑田

  山川溪流

  也浸染了我的双眸

  我的家乡

  那里

  亦是如此

  漫天红叶,满树花红

  清秋

  我剪不断的乡愁

  借着异乡的暖阳

  捡拾起散落一地的红叶

  纵横的脉络

  承载着秋日的思念

  托以秋风

  寄给远方的家

  传递无尽的想念

  又是一年

  秋雨绵绵,霜叶漫天

  不知是秋风吹动了谁的相思

  又染红痴醉了谁的乡愁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冷 藏

◎王博龙

从一开始就老了

但我善伪装

你见我时,我年轻且快乐

匿于人群之中

与你对坐,清醒之

与你背坐,困顿之

世事艰难

我喜沉重

快乐之,我不语

痛苦之,我不语

美在其中

然我真诚,我平静

夜渐深邃

我苦于寂寞

望尘莫及,复怪我自己

无边星辰

终于尘埃

但愿破灭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一件遥远的事

◎赵昊杰

已经是不再开花的日子

是一个皱巴巴的早晨

有人抱柴取火

温柔自外向内抵达

先于众人

总能听到一些声音

总是在那样的早晨

——悠悠

想起一件遥远的事

自你的心簌簌而来的

放于我门外

你若走向我,我早已走近你

打开一件往事

眼前是你的手

你呼唤我的名字

一声轻于一声轻于一声

隔着一场遥远

我开始想起

  (作者系商洛学院学生)


路遥:在交叉地带探索人生的意义

◎段建军

  路遥小说中呈现的典型时空都是城乡差别年代的交叉地带,典型人物都是交叉地带的生存奋斗者。路遥是中国当代用小说挖掘交叉地带价值,探索交叉地带人生意义的先锋。《在困难的日子里》描写作为交叉地带的校园生活,《人生》把交叉地带扩展到乡村和市民社会,《平凡的世界》更把交叉地带从时间和空间两个维度展开,对改革开放之后各种层面交叉融合探索的视野不断扩展,力度不断加大。路遥曾表示,自己最初只是从城乡交叉来认识和挖掘交叉地带,但是,“随着体制的改革,生活中各种矛盾都表现着交叉状态。不仅城乡之间,就是城市内部的各条战线之间,农村生活中人与人之间,人的精神世界里面,矛盾冲突的交叉也是错综复杂的。各种思想的矛盾冲突,还有年轻一代与老一代,旧的思想和新的思想之间矛盾的交叉也是比较复杂。”伴随着他作品对交叉地带社会人生挖掘的日益深入,内容日益厚重,对读者思想感情的冲击力也日益增强。

  一、交叉地带的认同危机

  交叉地带是一方生存者混杂交往的地带,这里既有衣着端庄言辞讲究的文明人,也有衣衫不整满嘴脏话的混混,有怀揣铁饭碗满脸滋润的“公家人”,也有手端泥饭碗神情凄惶的泥腿子,有气宇轩昂的管人者,也有低声下气的被管者。因此,交叉地带是一个差异交往地带。这里的个体来自不同的生活共同体,带着不同的生存资本,甚至不同的交往规则,进行差异交往。在同质交往地带,“你”“我”“他”属于一个共同体,每个人的生存资本,交往规则基本相同,区别不大,没有形成明显的对比,也就不会给具体生存者造成思想的强烈冲击,更不会给生存者带来情感的巨大震荡。然而,差异交往地带的生存者,从不同的生活共同体走到一起,“你”“我”“他”的生存资本不同,交往规则有别,增加了冲突的系数,增大了包容的难度,自然就给生存者带来了巨大的变化。“我们处在公共空间中,而这个空间潜在地是尊重或蔑视、骄傲或羞愧的对象。我们的活动风格表达着我们自己怎样享有或缺少尊重,是否赢得尊重。有些人匆匆掠过公共空间,就仿佛要躲避它似的;有的人穿越它就仿佛希望逃避他们如何出现在其中的问题,尽管他们是带着非常严肃的目的经过这个空间的;还有人自信地逍遥渡过,沉浸在欣赏所在的时光之中;另有人妄自尊大,对自己在这个空间中当前足迹心满意足:想想警察因超速命令你停车,他走出警车,慢慢地、大摇大摆地走过来要你出示证件时从容不迫的样子。”泰勒给读者展示的是加拿大公路上路警在超速驾驶者面前所表现出的傲慢,同样路遥曾为我们描述了学校饭堂里穷学生吃饭时的羞怯与自卑:马健强吃饭时受到同学们的各种嘲笑与羞辱;孙少平等到其他同学吃完后再去吃,周边没有一个熟人,他还是满心的忧伤。青春期的少年,每个人都有尊严,都想站在人前,躲避人群的生活像贼一样,让正常人感到没有脸面。最让人难堪的也许是高加林夜间去城里清理茅厕,受到陌生女人羞辱后“他鼻根一酸,在心里想,乡里人就这么受气啊!一年辛辛苦苦,把日头从东山背到西山,打下粮食,晒干簸净,拣最好的送到城里,让这些人吃,他们吃了,屁股一撅就屙就尿,又是乡下人给他们拾掇,给他们打扫卫生,他们还这样欺负乡下人!”交叉地带这个公共空间,把城乡差别时代城里人的优越与乡下人的卑微作了对比性的呈现。它是乡下人的伤心地,又是乡下人心灵的成长地。乡里青年在此空间经受了身心刺激,也增长了人生见识。乡村青年如果像他的父辈一样,终生留守在乡下,没见过这样的世面,没有亲身遭遇更加优越的城市生活场景,他们也许会在某个特别的时段,突然自大地慨叹,“七十二行,庄稼为王。”见了这样的场面之后,他不禁要口诵宋诗“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襟”。交叉地带的经历既伤他们心,又长他们见识,既让他们迷茫,又让他们迷恋。

  主人公在对城市文明的迷恋中产生了对乡土人生的认同危机。一个乡下青年在交叉地带遭遇了城市文明,他在这里见识了文明之后,逐渐向往城市文明,对自己原来不以为然的“土气”感到羞怯。他们在这里增长了知识,知道了比自己村庄更广大的世界,于是产生了离开家乡独自闯荡的梦想。他们在这里开阔了心胸,知道了人生除了养家糊口之外,还应该通过更大的平台实现自己展示自己。站在向往文明和寻求人生广大发展平台的立场之上,乡村中原来珍视的东西都显得“狭隘”“土气”“没出息”,乡村青年自然会产生对家乡的认同危机。“我们称之为‘认同危机’的处境,一种严重的无方向感的形式。人们常用不知他们是谁来表达它,但也可被看作是对他们站在何处的极端的不确定性。他们缺乏这样的框架或视界,在其中事物可获得稳定意义,在其中某些生活的可能性可被看作是好的或有意义的,而另一些则是坏的或浅薄的。所有这些可能性的意义都是固定的、易变的或非决定性的。这是痛苦的和可怕的经验。”高加林、孙少平们,中学阶段几年在交叉地带的生活,已经把身上的泥土洗刷干净,思想感情和生活习惯都城市化了,已经不适应乡村只有肢体劳动、缺乏精神滋养的生活方式,更不喜欢乡村从一天能看透一年甚至一辈子命运的人生模式,对乡土的感情逐渐淡漠了,对城市的向往则日渐强化了。他们站在城乡交叉地带,对城市宣告,“我要到城里搭建自己的人生舞台。”城里人说,“你是乡棒,应该到泥土里趟路,不要产生小资产阶级幻想。”他们人生的前方突然扎了一堵墙,这种想做城里人无门,退回乡村心有不甘,发自内心的“我要”与来自城市的“你应该”的冲突,让他们为“我是谁,哪里才是我人生的方向”感到痛苦和迷茫,产生严重的身份认同危机。

  路遥小说中主人公的认同危机,既来自于他们对未来方向的迷茫,更来自他们有了方向却难以迈步前行的沉重。在城乡差别年代,在交叉地带这一特殊的公共空间,乡村青年更多地感受到了自己生存资本的羞涩、人生地位的卑微,认识到伴随这种羞涩和卑微而来的羞辱与伤害。在他出生的环境里所有被视为正常的东西,现在都成为他身上的“耻”字,被人看不起,他们自己也觉得卑怯。他们已经站定了自己人生新的价值立场,认准了自己应该前行的方向,怀揣着自己新的是非标准,要脱离被羞辱被轻贱的境遇,走向受尊重被认可的人生。于是,他对乡亲们宣告,“我要脱离乡土,到城市去闹世事。”然而,乡亲们说,“你的根在乡土中,你不该拔了根到城市的水泥地里找营养。”乡土是有营养,然而,那个城乡差别年代的乡土是被水浇雨淋之后的乡土,它已经变成了泥淖,比大地更沉重更黏人,它拖着有志青年前行的腿脚,干扰他们离开乡土到外面“闹世事”,从而更加剧了他们对乡村的认同危机。

  二、探索的冲动

  交叉地带既是差异交往地带,也是陌生人凭一己之力相互竞争、实现人生价值、获得认可与尊严的地带。在这块地带生长过的乡村青年,见过了比乡村更好的城市生存状况,洗净了自己身上的泥土,产生了奔向城市当“公家人”的梦想。于是,把在城里做“公家人”定为自己新的人生方向。他们知道,只有经过这块地带,自己才有可能进入城市,实现做“公家人”的梦想,便毅然决然地要告别故乡,奔向追梦的路上。

“我是什么必须被理解为我要成为什么。”人在努力中生存成长,通过奋斗发展变化。有理想肯奋斗的人,都是越界生存者,都不会被他的出身所限定,都被他的努力所嘉奖。他们认定,父母赐给自己两只眼,为的就是要它们在广阔的世界中去寻找,父母给予自己两只手,就是为了他们在陌生的领域去创造。人生过程既是在世界中探索与创造的过程,又是在世界中寻找自己塑造自己的过程。人的性格不是天生的,主要是在长期人生实践中形成的。一个人如果在日常生活中主动寻找困难,就会在不断克服困难的过程中锻炼出一种坚强的性格。有志的人总想到陌生的世界去探索,总想被世界认可,总想给后人留一些可以传颂的故事。“当我规划我今后的生活,同意现存的方向或换一种新方向时,我就在规划未来的故事,这不只是临时性的未来状态,而是取决于我整个生命的方向。我的生活有趋向我所还不是的方向……”

  所谓生活就是在探索的概念中被把握的。因此,有志者把新的环境当作自己的新机遇,把新挑战当作自己生存勇气的新陪练。他打开自己对整个世界开放,也走进世界让世界对自己开放。

  传统社会是一个长期封闭不愿开放的熟人社会,传统人生是一种不断循环缺乏探索的人生,它最显著的特点是帮熟欺生。农谚说:“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因此,老人们对于陌生时空有一种天然的畏惧。当高加林不顾一切要进城当“公家人”的时候,德顺爷爷说他离开了生他养他的土地,就变成一个没根的豆芽菜了。当孙少平要去交叉地带“闹世事”的时候,父亲孙玉厚忧郁地告诫他,“外面的世界不是咱们的,你出去还不是要受苦?再说,有个什么事,也没人帮扶你……”他们把社会看成一个由乡亲组成的情感共同体,把人生看成亲友相互帮扶的历程。他们不相信情感共同体之外的人,把这些“外人”当作危险存在来提防;不相信个体具有独立生存的能耐,害怕只身外出没有帮手会受到外人的伤害。在熟人社会,帮熟欺生,不仅是乡村生活的法则,城里生活也不例外。省委书记乔伯年想了解城市交通状况,解决市民坐车困难,自己就经历了一场帮熟欺生的惊险。他上了公交车之后,被身旁陌生的乘客拥挤得难以站直身子,买票时被售票员呛得难受,下车时司机又来找他的麻烦,多亏身边的便衣帮忙,才最终解除了他即将遭遇的祸患,从这个角度来看,老一代的观点也有道理。

  改革开放时代,青年们身上有的是力气,心中鼓荡着勇气,他们要寻找困难锻炼自己的力量,寻找危险验证自己的勇气。他们最怕在熟人社会里,比对各自的身份与地位,最想在陌生人群中比拼个人的力量和勇气。他们喜欢挤满了陌生人的交叉地带,认为在一个各色人等混杂的天地里,“每一个层次的人又有自己的天地,最大的好处是,大街上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关心谁,他衣衫行装虽然破烂不堪,但只要不露羞丑,照样可以在这个世界上自由行走,别人连笑话你的兴趣都没有。”在这里,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自我的价值由自己实现。

  他们都是男子汉,都想在世界中顶天立地。他们知道,只身面对陌生世界将会多么困难,但是,到目前为止,他们人生所遇到的许多困难与坎坷,都和缺少父母强有力的支持有关。换句话说,因为父母没有经济资本,才让他们在学校受尽熬煎;因为父母没有政治资本,才使他们从和“公家人”距离最近的代理教师岗位被辞退。留在农村这个家,他们的父母是靠不住的。对高加林来说,他的家一穷二白,当不当家都一样穷酸,做不做主都改变不了平庸沉默的状况,看不到改变的希望,无法实现他去城里“闹世事”,实现他赢得世人认可的梦想。对孙少平来说,这个家是父母和大哥当的,自己只是个帮衬,“父母亲和大哥是主事人,他只是在他们设计的生活框架中干自己的一份活,作为一个已经意识到自己男性尊严的人,孙少平在心灵深处感到痛苦。”而撇开父母,在靠一己之力与人竞争的读书生活中,他的成绩名列前茅,在文艺表演方面,他也凭自己的才华代表学校到地区表演,获得了认可。因此,他“渴望独立地寻找自己的生活啊!这并不是说他奢想改变自己的地位和处境——不,哪怕比当农民更苦,只要他像一个男子汉那样去生活一生,他就心满意足了。”男子汉要做自己生活的主人,自己命运的主人。他和高加林一样,认为日常生活除了早出晚归,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劳作,还应该有读书看报等精神活动。合理的人生除了用劳动换取柴米油盐,满足口腹之欲,还应该用实践实现人生价值,创造人生意义。为了过一种真正意义上人的生活,他们决定把自己的视野打开,越过家乡投向更加广阔的世界。只有在那个更广阔的世界里,才赋予他按照自己意愿安排自己人生的权利,才给他提供展示自己的才华实现自己潜能的平台。留在村里,他们人生的上限,除了做一个出色的庄稼人,再也不会有其他可能性。而做一个出色的庄稼人,也不过是重复祖辈庄稼人的角色。

  自我的认同对个体的生存成长具有意义非凡的指导作用。一个读过书的现代青年,他的心里装着一个比文盲父母更为广大的世界。他的眼睛盯着故乡之外遥远的地方,他想去远方流浪,想去寻找家乡绝对没有的机遇,想突破祖辈不断重演的卑微人生。

“他老是感觉远方有一种东西在向他召唤,他在不间断地做着远行的梦。”这个梦在召唤他到外面去闯荡世界,实现自己主宰自己命运的理想。人是有理想和梦想的,什么地方、什么方式能让人实现理想和梦想,他就要把那里认同为自己的故乡。他们从家乡出走,来到了要实现人生价值的异乡,在这里睡敞口窑,向工头出卖自己的劳动力,在劳动中出血出汗,甚至比在家乡还要遭罪,却心甘情愿。因为他们知道,外面不是天堂,是男子汉磨练意志和勇气,放开手脚“闹世事”的地方。那里虽然缺少家乡的温情,没有在家乡安逸,却能让人按照自己的意愿经风雨见世面,磨练自己,活成自己。家乡的天地太小,限制年轻人观看世界的眼界和思考人生的心胸,更限制他们发挥创造世界实现自我的潜能。高加林和孙少平,认同在外面的世界单独面对人生,主宰自我的生活方式,这种认同引导着高加林和孙少平这些既没有创世经验,也没有谋生技能的青年,勇敢地把交叉地带当作实现自己人生理想的“新大陆”。他们忘掉了一切温暖、温柔和温情,直接面对受苦、受辱、受轻贱的挑战,引导他们在迎接挑战的活动中改变父辈在乡土中默默无闻的平庸人生。

  人把自己定位在区别于故乡的另类的空间中,意味着他已经选择了自己想要的生存站位,选定了自己认同的奋斗方向,选定了自己喜欢的行动方式。人用自己的选择向世界宣示什么是充实而有意义的生活,什么是空虚而无价值的生活。人渴望通过充实的生活给人生注入意义,渴望用有价值的行动把人生与某种更高的实在联系在一起,更渴望通过努力奋斗把世界塑造成为自己人生的纪念碑。他人生的所有追求,都是为了实践自己的心愿:“我要改变”,为了走出祖辈“你应传承”的悲剧循环。人一旦明确了自己前行的方向,自然就会明白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明白自己现在是什么,将来要成为什么。“我对我的自我的意识是关于我成长和生成的意识。这种事情的真正本性不可能是瞬间的。不仅我需要时间和许多事变,以把我性格、气质和欲望中相对固定不变的东西,与那些尽管是真的但却变化不定的东西区别开来。而且,只有作为成长和生成的人,通过我的成熟和退化、成功与失败的历史,我才能认识我自己。我的自我理解必然有时间的深度和体现出叙述性。”正因为明确了成长和发展的方向,高加林才不顾一切翻墙撬门当“公家人”,陶醉于在通讯干事的岗位上,既发挥了才能,又留下了名望,进而抛弃了家乡金子般的女友,准备和城市姑娘黄雅萍一起去大城市实现自己的梦想。孙少平走出了家乡,通过交叉地带,端上了一个在煤矿当工人的铁饭碗,进入了一个能创造巨大财富的地方,占领了一个可以展示自己人生潜能的大舞台。于是,他把在农村箍几孔新窑洞,改变自己家里居住的凄惶,当作自己的梦想。因为窑洞的好坏是村民贫富的标志,直接关系到一家人的尊严。他想实现这一梦想,在家族中创造一段历史,在家乡建立一座纪念碑。孙少安在新旧时代转折的交叉地带,大胆改变了祖辈靠种庄稼养家糊口的生存方式,在家乡折腾了一个砖厂,一方面发展自己的事业,一方面帮助村里的困难户,最终改变了家族的历史,自己成了本乡最有声望的农民企业家,他爸成了本地集市上的明星,所到之处都受人抬举。兄弟俩在交叉地带用勇气和力量闹成了世事,改变了自己,也改变了家族,赢得了荣誉和尊严。

  三、探索的意义

  任何有价值的创作,都是作家生活体验的结晶。路遥自己就是一个在城乡差别年代从城乡交叉地带过来的人,他又经历了从故步自封到改革开放这样一个新旧时代交叉的过程,经历了从旧我到新我成长的历程,这一历程对他的人生产生了深刻影响,促动他进行自我反思,驱动他与人对话。“我的生活经历中最重要的一段就是从农村到城市的这样一个漫长而复杂的过程。这个过程的种种情态与感受,在我的身上和心上都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因此也明显地影响了我的创作活动。”他在交叉地带生存成长,在交叉地带产生过痛苦与迷茫,在交叉地带寻找自己的人生方向,在交叉地带探索人生的价值和意义。“我国当代社会如同北京新建的立体交叉桥,层层叠叠,复杂万端。而在农村和城市‘交叉地带’,可以说是立体交叉桥上的立体交叉桥。”20世纪60年代中期开始,我国社会发生了持续时间很长的、触及每一个角落和每一个人的社会大动荡,促使城市和农村之间发生了触及灵魂的频繁交往,尤其是广大农村教育的普及,大量城市初、高中生毕业到农村插队,农村初、高中生返乡当农民,市民和乡民相互渗透,城乡生存状况对比非常鲜明。城市作为中心和文明的标志,对周边乡村的冲击力日渐增大,周边乡村对城市文明的追求倾向日益增强。现代生活方式和古老生活方式的矛盾,现代思想和传统观念的冲突,构成了当代生活极其重要的方面,深刻地影响着人们尤其是正在成长的青少年的思想意识、道德精神,影响着他们的社会认同与人生选择。路遥带着自己的忧思把这些写出来,与正在交叉地带生存成长的当代青年,与城市化进程日益加深的我们时代,进行对话交流,一起探索其中蕴含的社会人生意义。

  一切探索和创造都始于某种危机,文学创作往往始于个体与时代的生存危机和精神危机,它的价值往往表现在是否刺到了时代的痛点。路遥认为,人们总是把城市化的过程简单化,认为那不过是一些人改变了一下环境,增加了一些个人履历,装了一些农村人不需要的组织关系。然而事情并不这么简单,“从精神方面来说,这是一个无比沉重而艰难的历程。这意味着要丢弃一些祖辈珍传的好的或坏的遗产,同时得接受一些令人欣喜或令人不安的馈赠。由此必然造成了精神思想交叉多重的复杂性。要挣脱的挣脱不了,要接受的东西又接受的不自然。实际生活中巨大的矛盾引发了痛苦,引发了危机,于是艺术的冲动便出现了。”

  路遥是农民的儿子,对农村和农民熟悉,路遥又在城市学习和工作过,对城市和市民也较为熟悉。然而,比较而言,城乡交叉地带的生活给他的人生造成了重大的影响,这里曾让他的人生闪光,也让他的人生受伤。这里曾催生他的浪漫与狂想,也让他跌跤、让他迷茫。因此,他对这里感受最深,对这里的人理解最透。他曾这样说:“相比而言,我最熟悉的却是城市和乡村的‘交叉地带’,因为我曾长时间生活在这个天地里,现在也经常‘往返’于其间。我曾经说过,我较熟悉身上带着‘农村味’又带着‘城市味’的人。”这种人往往不是城市化了的乡民,就是乡村化了的市民。他们都是在旧我中融入了新我的人,他们中有些人的新我是被动融入的,有些人的新我是主动改变的。路遥选择后一种人作为主人公,想通过他们在城乡交叉地带改变旧我铸就新我,艰苦奋斗的心路历程,反映几十年漫长的历史过程中社会的进步及其所付出的代价。

  人在特定的时空中生存成长,他的世界观人生观也在特定时空中养成,世界观人生观是他时空观的具体体现。时空观为人建立了一个感知和观照世界的模式,也对人的人格形成起到重要的模铸作用。文学作品中描写的具体时空,也是主人公形象立体化的基础。巴赫金说:“最终整体的模式、世界的模式,这是每个艺术形象的基础。”路遥小说中的交叉地带,聚集了一群时空观差异对立的人,他们相互展开深度对话和交流、进行有意思的冲突和斗争,形成一个既具有张力又十分和谐的审美世界,让作品变得有趣有力。巴赫金在《巴赫金在〈拉伯雷〉的补充和修改》中谈道:“研究文学中世界的时间和空间地形问题(时空体)。这是地形中基本的表意的地方。只有当一个人处于其中的一个地位上时,人及其行为、话语、动作才会获得艺术的含义。现实生活里的任何一个地方,它的背后都还应该透视出一个地形学意义上的位置,唯有这样,地方才能成为展示重大艺术事件的舞台;这个地方应该纳入到地形学的空间中去,应该与世界的坐标发生联系。”路遥的城乡交叉地带,正是在地形学的意义上既为青年奋斗者提供了展示其生存智慧与力量的舞台,也为中国几十年改革开放的大事件提供了演出其壮美画卷的舞台。

  交叉地带把人置于生存成长的边界,向世界开放,与他人始终处于对话交流状态。一方面向世界输出自我的体力与智力,一方面从世界中吸纳非我的精神与智慧,让人永远处于更新之中,不会自我封闭。交叉地带的生存者永远都在建构中、形成中,总是在建构和形成着新的自我。因为交叉地带的生存者,基本都生存成长在危机和转折中,他们基本上过的都是巴赫金说的是“门槛上”的生活,他们都是站在“门槛上”的主人公,其内在心理与外在行动都有待变化和完成,永远站在门槛上不动的,不是木雕就是石雕,活人不可能一动不动地站在门槛上,下一刻他不退到门内,肯定会走出门外。路遥让主人公站在“门槛上”,同时面对后退的诱惑与前行的召唤,考验主人公面对困境的力量与勇气。交叉地带的生活是一种充满变数、充满危机的生活,主人公置身边界线上,他如果不向城市拓展疆土,就会被别人挤回到他已经费劲抽身而出的乡村之中。路遥笔下这些边界线上(门槛上)的生存者,生活赋予他们特殊的时空条件,自由地表达自己对于世界的新看法,自由进行人生的新选择。他们面对潜伏着倏忽变化、难以预料的新挑战,以“我要前行”的超强勇气和力量应对,让读者为主人公的生存智慧和勇气感奋不已。

  交叉地带的人物,都是要求改变旧我成就新我的人。这样的人物是一个未完成的活人,一个随时都在创造自己和世界未来的人,同时又是一个充满矛盾,充满内在紧张的人。“人类常常是一边恋栈着过去,一边坚定地走向未来,永远处在过去与未来的界线上。失落与欢欣共存。尤其是人类和土地的关系,如同儿女和父母的关系,儿女终有一天可能要离开父母自己要去做父母,但相互之间在感情联系上却永远不可能完全割舍,由此而论,就别想用简单的理论和观念来武断地判定这种感情是‘进步’的还是‘落后’的。”传统作家总是要在过去与现在,传统与现代之间,比出个优劣好坏,路遥更关注过去与未来,传统与现代两极之间的张力,关注在两极张力作用下,个体生命本身的轻飘与无奈。他的这种观念赋予作品以现代哲学意义,“在所有的人类活动中我们发现一种基本的两极性,这种两极性可以用不同的方式来描述。我们可以说他是稳定化和进化之间的一种张力,它是坚持固定不变的生活方式和打破这种僵化格式的倾向之间的一种张力。人被分裂成这两种倾向,一种力图保存旧形式而另一种则努力产生新形式。在传统与改革,复制力和创造力之间存在着无休止的斗争。”在这个过程中,不同阶层尤其是奋斗中的青年人到底有着怎样的困惑、焦虑和向往?路遥把这种困惑、焦虑与向往,放到全中国乃至世界范围的典型时空——交叉地带(门槛上)来思考,探究其中的价值与意义,使作品在探索人生价值方面具有了世界意义,也对同时代以及后来的小说创作,起到了示范作用。

  作者简介:段建军,西北大学教授、博导。主要从事文艺美学和陕西文学研究,长期致力于当代小说批评。主要著作有《人,整个地生存在边缘上》《透视与身体:尼采后现代美学研究》《男性美学》《白鹿原的文化阐释》等。中国人民大学报刊资料《文艺理论》编委,《小说评论》特邀副主编,中国中外文论学会理事,陕西作协理论批评委员会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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